深夜电影（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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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现在是凌晨两点。
午夜场没多少人看，大家都在笑，只有一人哭得一塌糊涂，很难不被注意到。
电影结束，大家纷纷退场，侧目看着正在哭泣的人，窃窃私语。
喻初礼也注意到了这个女人。
自己演的电影是纯喜剧没错啊……
待人走得差不多了，喻初礼摘掉口罩，走近她。
还以为，她看到自己从大屏幕里走下来，会开心一点。
要知道，喻初礼的真人比屏幕里好看多了！
“你好，我是喻初礼。请问，这个电影有虐点吗？”
林叙缓缓地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人，有点错愕。
“什么？电影？”回过神来，发现他在问自己电影，“哦，不是……电影没有问题。”
“那你这是……”喻初礼很绅士地递了手帕过去。
“有一个很重要的人，他有出演这个电影，但是他轻生了……”林叙很认真地盯着喻初礼的眼睛。
“哦，对不起……”喻初礼有些抱歉，但是不知道怎么安慰对方，“节哀，他一定希望你幸福，不想你为他哭泣。”
“应该是吧。”林叙低下了头，片刻后将手帕还给喻初礼，“谢谢你，电影我有认真看过，很不错，希望你成功！”
起身，走出了电影院。
喻初礼觉得这女生好奇怪。
出去的时候，听到检票员讨论，这个女生一连来了几天，看喜剧，看得泪流满面……
几天后，电影宣传活动。
喻初礼还以为自己认错了！
毕竟眼前的林叙记者，和那个坐在电影院里面哭得一塌糊涂的姑娘，差别也太大了……
但是林叙看起来并不记得，他们在电影院见过。
经纪人徐期和林叙打招呼，约人物专访。
喻初礼凑过去，“林叙记者，我们又见面了。”
“你们认识？”徐期瞪大了眼睛。
林叙淡淡地回应，“谁不认识喻初礼呀……”
“之前，在电影院？”喻初礼提示道。
见对方并不接茬，喻初礼以为是，林叙不好意思让别人知道，自己在电影院哭泣，所以才拒绝承认。
2
不知道为什么，喻初礼总是莫名想起这个女生。
所以，他去找了林叙所有的报道，逐字逐句地读。
嗯，是位有正义感的好记者——不随波逐流发布猜测性文章，而是客观详实地描述事实。
有种，捉笔为刀的帅气。
看来自己的人物专访也会很精彩！
到了约定的时间，林叙已经准备好笔记本，在等候喻初礼。
互相打过招呼之后，林叙开始提问，“请问喻先生，对所饰演的人物是怎样理解的呢？”
……
很快，报道出来了。
喻初礼把林叙的文字，翻看了无数遍，很中规中矩——但是有些冷漠，不带一丝温度，明明写别人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徐期并不觉得，“有吗？反响还不错啊！”
这种心情很微妙，喻初礼复盘：假装不认识，专访报道写得这么冷漠……
林叙是在钓鱼？鱼竿还“不小心”甩到自己身上好几次？
很烦，想喝一杯。
走进自己常来的小酒馆，发现林叙和同事在聚餐——这么巧吗？
喻初礼坐在角落，时不时看着林叙那边。
她和同事说说笑笑，看着很活泼。
——与对着自己的时候，挂着疏远又礼貌的职业微笑，很不一样。
原来林记者私下里是这个样子……
喻初礼一边看得入神，一边笑着。
林叙却在此时发现了角落里的喻初礼，顺着他的目光看了回来。
四目相对，喻初礼像个被抓到做坏事的小孩，手突然不知道该放哪，一秒八个假动作，挠挠头发，又拿起了面前的空酒杯往嘴里送。
林叙笑笑，轻轻举了举杯子，算打招呼。
然后收回目光，继续和同事说笑。
喻初礼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确认林叙没有在看自己，悄悄溜走结账。
林叙看着喻初礼逃走的样子，温柔一笑。
回到家，躺在床上，喻初礼辗转反侧——自己偷偷看着人家傻笑，还被抓包！
然后突然想起来，曾经在那间小酒馆碰见过林叙很多次，但是那会儿并不认识，所以没有过多关注。
毕竟很喜欢那里的氛围，酒馆的老板都换了好几茬，喻初礼还是想去。
忙碌的拍摄行程里，总有空隙，喻初礼会想起林叙。
你在干嘛呢？
在访问哪个人物？
在什么地方取材？
还是在写稿？
会不会也偶尔想起我？
……
终于结束了一整天的拍摄，喻初礼坐在回家的保姆车上。
他注意到，后边跟着的那辆车。
真讨厌这种人，助理加快了速度，终于甩掉了跟在后边的车。
回到家，刚换了衣服，就有人敲门。
喻初礼以为是私生粉，不打算开门。
但是，来的人却是林叙。
林叙很焦急地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匆忙换了拖鞋，在喻初礼家四处翻找，最后拿出来四五个窃听器，摄像头。
……
林叙在自己家里四处翻找，好像很熟悉的样子，仿佛有个熟悉的身影和面前的人慢慢重合。
看着面前的窃听装备，想到自己的各种行程暴露，喻初礼的心脏突然好疼，窒息的疼。
慢慢失去意识，他听到了林叙焦急地呼喊：“初礼！！！”
在医院醒来的时候，林叙趴在病床边。
喻初礼不太忍心叫醒她，很想再多看两眼，阳光透过窗户，纷落在林叙身上的样子，很柔和。
经纪人徐期开门走进来，林叙和他好像很熟。
“医生怎么说？”林叙开口询问道。
“只是最近压力有些大，不要紧张。”徐期拍了拍林叙。
——他们俩之间的氛围，有种相识已久的感觉。
喻初礼不理解，林叙看向自己的时候，眼里的担心，还有委屈……
“林记者，很感谢你的帮忙。”喻初礼带着礼貌的笑容，“你是怎么知道……”
“哦，社会新闻部的同事，告诉我有人因为非法监听被抓，据说他曾经跟踪过喻先生……”林叙解释道。
林叙没有告诉喻初礼，自己去拘留所逼问那个人，利诱，威胁，承诺帮忙介绍好的律师，能用的方法都用了，才问出来所有窃听器位置。
“这样的事情……”喻初礼正打算开口，却被徐期打断。
“这样的事情——以后告诉我就好了，就不麻烦林记者专门跑一趟了！初礼好不容易醒了，让他休息一下吧，我们就先走了！”徐期快速拉着林叙出了病房。
确认喻初礼听不到之后，徐期责怪林叙，“你一定要这么冲动嘛？要是初礼问我，你怎么知道他家的地址，你要怎么说？就不能等他不在家的时候，我们悄悄把东西处理掉嘛……”
“对不起……”林叙愧疚地道歉。
“以防万一，林叙，我希望你不要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这对你，对他，都好。”徐期叹了口气，便独自走开了。
林叙有些苦涩，蹲了下来，小声抽泣。
一个多月后，照片被曝光，私生粉造谣，说是喻初礼深夜带女朋友回家。
众多营销号捕风捉影，一起转发。
公司公关部门很快处理，该起诉起诉，该声明声明。
但是这种事情，好事者见风使舵，真相对他们来说没有多么重要，澄清了又怎样？
在声援支持的人中，喻初礼看到了林叙的报道。
你真的只是人好？
对所有人都这么好？
不是吧？
林叙，我们是不是见过？
在电影院更早之前，在我想不起来的某个瞬间。
3
林叙好像也喜欢这酒馆，所以喻初礼今天来碰碰运气，看看会不会碰到她。
最近经常梦到她，零零星星的碎片。
一起去电影院，看深夜档电影……
林叙在家里，穿着喻初礼的衬衫，在厨房做好吃的，喻初礼头发湿漉漉的，从身后抱着她……
还有，林叙说一定要红起来，要和喻初礼分手……
那些，只是梦嘛？
“好久不见啊，林记者！”喻初礼拿着杯子，很自然地坐在林叙旁边。
“之前的事情，还没来得及说声谢谢！”喻初礼拿过旁边的菜单，递给林叙，“我请你喝一杯吧！”
“不用这么客气。”林叙对喻初礼的客套有些不适应。
“林记者，我们之前确实见过，我不是说电影院，是更早之前。”
林叙瞳孔微缩，很疑惑又像是很期待地问道，“什么时候？”
“在这吧，我经常来这里，可能我们之前在这碰到过。”
喻初礼想问的是自己梦见的画面，林叙是不是知道。
见林叙的反应不对劲，又改了口。
“可能吧……”林叙眼瞧着有些失望，随即转移了话题，“喻先生是不是很辛苦，因为私生的事情。”
“确实是，但是干这一行，在所难免。很糊的时候倒是自由，一直想红起来，真的红起来了……”喻初礼抿了一口杯子里的酒，回答道。
“所以尤其感激，像林记者这样的人，帮我找到了家里的脏东西。”喻初礼朝着林叙举杯。
两人的酒杯轻轻碰了碰，玻璃清脆的碰撞声，在此刻分外暧昧。
“你应该听说过，我的父母早些年就是这样去世的。”喻初礼说得轻描淡写，眼神里是化不开的悲伤。
林叙猛灌了一大口，她确实听说过，喻初礼的父母，因为私生的骚扰，出车祸去世。
“我现在还是会想起他们。我在想，是不是我的野心害了他们——如果我一直是个籍籍无名的小演员，是不是他们就不会……”喻初礼说着，低下了头，泪水划过脸颊。
当他抬起头的时候，看到林叙的表情，有种很复杂的……自责感！
“这并不是你的错，你很清楚，努力的发展自己的演艺事业，走到大家的视野中，获得更多的认可，并不是他们伤害你的理由。”
林叙的声音有些颤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对喻初礼的遭遇感同身受。
“我感觉，有被安慰到。”喻初礼看着林叙心疼自己的眼神，笑了笑。
那些梦境是不是真的，还有自己好奇，但是没有说出口的话，可能已经有答案了。
聊着聊着，眼瞧着小酒馆要打烊了。
喻初礼想着，送她回家吧，她好像喝醉了。留林叙自己一个人在这很不绅士。
喻初礼突然发现，自己并不知道林叙家在哪！
“林记者你家在哪里呀？我送你回去……”喻初礼扶住林叙，以免她随地躺下。
林叙已经晕晕乎乎，小声嘟囔了一个地址。
“林记者，你好好说，这不是我家嘛……”喻初礼欲哭无泪，现在的记者酒量都这么差劲？还好自己比较正人君子，这要是碰见什么坏人……
林叙像是突然醒了过来，挣脱喻初礼，跑了出去，“初礼家，就是我家！他来接我回家了是嘛……”没跑几步，摔倒在路边。
……
第二天早上，林叙一醒过来，头疼欲裂。
喻初礼喊她吃早饭，林叙怎么想，都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但愿自己没干啥……
喻初礼突然开口，“林记者不记得昨天晚上的事情了？”
林叙摇摇头。
“哈哈，还好，吐我一身，打碎我的杯子，浪费我家水这种小事，林记者果然不记得了。”喻初礼咬牙切齿地说。
林叙一口水差点喷出来，她急忙拿走自己的盘子，从吧台抽屉里拿出决明子菊花茶，晃了晃。
“我给您泡杯茶吧，当做赔罪了。您不是很爱喝这个，泄火的……”林叙满脸堆笑地说。
喻初礼一愣，昨天他就发现了，林叙对这真的很熟悉，小到吧台每格柜子里放啥，她都知道……
该不会，她也是私生粉？
——细思极恐，自己该不会引狼入室吧！
此时徐期从玄关走了进来，他看着家里的俩人，氛围很微妙。
和林叙打了招呼，又悄悄过来问喻初礼，“你原谅她了吗？”
喻初礼有些懵，“就发个酒疯，我还要让她赔吗？”
“酒疯？”徐期不解。
“哎？对啊！我还没来得及和你说，林叙在我家发酒疯呢！你说的是什么事情？”喻初礼恍然惊觉，他俩肯定有事情瞒着自己！
4
三个人坐了下来，“你们俩今天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不然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俩！”喻初礼威胁道。
原来，喻初礼和林叙以前很相爱。
两个人的恋情被当时的经纪公司知晓，公司不想看着在喻初礼身上投入的成本沉没，希望他继续维持单身人设，逼迫林叙和其分手。
考虑到喻初礼的星途，林叙妥协了。
陡然失去恋人，又持续面临私生的骚扰，甚至，他们去蹲点自己的父母，导致其出车祸，双双去世。
喻初礼一时想不开，选择吞安眠药自杀。
被抢救回来之后，便忘记了林叙。
已经过去五年，喻初礼已经接受过心理和精神科的治疗，再回想起那段痛苦的日子，心脏还是有些窒息的疼。
林叙泪眼婆娑地向喻初礼道歉，当时没能陪伴在他身旁——分手之后她删除了所有的联系方式，出国深造。
回国后才知晓，当时发生的一切。
稍微缓了缓，喻初礼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
“林叙，你是真的爱我吗？”
林叙默默垂泪，点了点头。
“愧疚感多一些，还是爱多一些呢？”喻初礼追问道。
“私生的骚扰不是你的错，父母的去世也不是。你的愧疚大概是因为，没有坚定地和我在一起，在我独自坠向深渊的时候，没有拉住我的手……”
看着林叙一言不发，一点都不反驳的样子，喻初礼是埋怨她的！
但是这种埋怨很无力——她是该死的为自己好才做了选择！
“你该道歉的事情，是替我做了分离的决定。
——你并不理解我，也没有站在我的立场上考虑。
也许我会选择，和那家经纪公司解约，而不是牺牲自己的恋人。”
喻初礼觉得惋惜。
事实上，他早就不想续约了。
如果林叙没有一意孤行的离开，兴许现在他们并没有分离。
“我还是没有记起这些事情，你们先走吧，让我自己静一静。”
让他俩离开了自己家，喻初礼想好好回想一下，当时究竟是什么情况。
5
有条不紊的工作——拍摄行程，研究剧本。
就这样过了两个多月。
喻初礼还是什么都没有记起来。
期间林叙也是时常想要道歉，通过徐期想要再见喻初礼一次，又担心自己一直出现在他身边，会被别人拍到，放大，以讹传讹。
喻初礼认真考虑过，自己对林叙的感情，现在的。
本能的好奇，本能的想念，从他在电影院看到她的那一刻起。
他们应该没有说谎。
——从前，喻初礼很爱林叙。
但是现在，应该是执念多一点。
骤然被抛弃，难以接受，又接连遭受打击，除了忘记这个人，可能真的没有力气活下去了。
假如自己想起了她，记忆捡回来了，感情呢？也捡的回来吗？
并不见得。
感情应该是两个人的事情，从林叙离开的时候，喻初礼就只能被迫接受。
林叙又重新出现在自己身边，表达苦衷，又有什么意义呢？
所以，现在的喻初礼，做了可能未来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他告诉徐期，自己想和林叙说清楚。
还是那部电影，深夜档，喻初礼包场。
他坐在当时林叙的位置。
“林叙，我并没有记起来所有的事情。”喻初礼对旁边落座的林叙说道。
“初礼，我们可不可以重新开始……”林叙期待地问道，“给我一个补偿你的机会……”
“你并不欠我的……就像你说的，我父母的离世，并不是我的错。我也想告诉你，你也没必要，为此承担任何责任，心理上也不要有负担。
我知道你爱我，在我需要你的时候，没有帮到我，会让你觉得很愧疚。”
喻初礼摸了摸林叙的头发。
“如果是我，可能我也会觉得对不起你，想用这辈子来补偿对方。
可是，这种补偿，我并不想接受。
两个人在一起，至少应该是平衡的，而不是谁补偿谁。
我们之间已经失去这种平衡了。”
“不是的，初礼……”林叙急忙解释，“这些并不重要，我知道你还是爱我的……”
“是，就算失去记忆，我也会再次爱上你。可是那些日子，就像一道很深的沟壑，横亘在我们之间，已经回不到过去了。
——连分离都是你自己做的决定，还有那些补偿与被补偿的心情，说明我们之间已经没有恋人关系里该有的平衡了。
有些事情应该是我们一起做决定的，因为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
我理解你想要做些什么来弥补自己的愧疚感，可是这种想法让我觉得有负担。
因为我爱你，所以并不想，让你带着愧疚感生活。”喻初礼擦了擦，林叙的泪水。
“真的不可能了吗？”林叙颤抖着抓住为自己擦拭眼泪的手。
“嗯，我已经放过你了，希望你也放过自己……”说完，喻初礼率先走出了包厢。
……
林叙想起喻初礼离开的样子，放声大哭。
日子还是一天天过去。
戒断真的好难。
林叙和喻初礼都是这样觉得。
索性让自己忙起来，累到回家只想一夜好眠，想去看深夜电影的次数越来越少，想起对方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都在一个圈子里，免不了打交道。
慢慢地，可以从容的和对方打招呼了。
转过身的时候，林叙松了一口气。
——喻初礼说得对，自己应当怀有愧疚之心，但是不能被愧疚感裹挟着，一辈子责怪自己。
喻初礼觉得，不管自己是否想起来，放过自己也放过对方，会让彼此都感到轻松，是对的。
至于爱情，应该是用来给生活锦上添花的奢侈品，倘若爱情带来的负面情绪，超过了它所带来的幸福与治愈，那么，它就已经失去了原本的意义，不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