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衰老来临

原创非首发，文责自负。

十八岁后不想过生日，三十岁后只觉一年似一天。梦中，孩子总是小时候的样子。日子一天天过去，孩子似乎一夜之间长大。偶然翻到老照片，惊觉青春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工作后，几乎年年参加单位的体检。二十多岁时就当去玩，查啥无所谓，查不查也无所谓，拿到体检报告扫一眼便扔到废纸篓里。三十岁以后，开始看体检报告，特别是当看到报告中有某项指数不达标或略超标，就仔细看，却并不放在心上。一年又一年，不达标或超标的指标一点点多起来，仍未放在心上。再后来，体检报告的结论让复查，有些警觉，待复查后并无大碍，又云淡风轻。近年来，认真去体检，仔细看体检报告，当时看了结论上的注意事项，提醒自己应该锻炼身体了，过几天便又抛到九霄云外。

今年拿到体检报告，第一个注意事项竟然是血压高了，让进一步检查。开始以为看错了，整个报告看完再回头看，会不会查错了，前些年血压都很正常，就在去年也相当正常，难道一年就成高血压了？想到母亲有高血压，心里不由一紧。家里有血压测量仪，量了还在正常范围内，略有安慰。到单位医务室再测却一天比一天高，医务人员说我这么瘦又年轻怎么会高血压？听这话已没有先前的喜悦。原来自已也是这样认为的，听别人这样夸我总是很高兴，尽管自己早已不年轻了，却活在虚假的表象中，以为疾病与衰老离自己还遥远。当我告诉她们自己的年龄后，便说我应该去医院看医生了。心情倏然低沉下来，母亲也是退休好些年后才发现有高血压，我怎么这么早。医务人员说要多锻炼。我原本不喜欢运动，惟一的锻炼就是走路，每天就有意识多走点路。

预约挂号后，还有一周的等待。在家里量血压基本在正常范围，略感欣慰，但一到医务室就高了，又生烦闷。终于等到就诊那天，在医院等待中自行量血压，把手伸进设备中，心跳不由加速，一看数字，高得惊人，心里不由一慌。旁边的护士冷冷地说，得把外套脱下测。原来我穿着大衣就把手臂往里面伸。慌忙脱下大衣再量，数字降了下来，再量又降了一点，稍有安慰，等待医生叫号。待走进医生诊室，医生问明情况，开单子让我去预约动态血压测试。预约后又是十来天的等待。

每天在家早晚量血压，基本在正常范围内，却疑心家里血压仪测不准。似乎总感头疼头晕，先前以为在办公室待久了，空气不流通所致，现在觉得是高血压的缘故。先生说这是年纪大了，血管开始老化。儿子说你怕死，我反驳谁不怕死。儿子说人人都知道自己必然会死，但总以为死是别人的事，与自己无关。在生命飞扬的时候，虽说时常为小说里、电影中人物的死伤心流泪，但故事结束了、闭幕了，眼泪也干了。随着年龄增长，有熟识的亲戚朋友去世，甚至还有至亲。为他们痛苦、伤心，却不能感同身受。衰老和死亡依然是别人的事，自己好似永远不会老不会死，只想沉浸在美梦中不愿醒来。

生平第一次意识到人终究会老会死是刚上小学时。记得曾问过同学，你妈都三十多岁了，她不怕死吗？现在觉得既好笑又有着无限的悲哀。木心说：“生命的悲哀是衰老和死亡，谁也别瞧不起谁。”恰因如此，方引发我们不断思考生命的意义。木心又言“生命好在无意义，才容得下各自赋予意义。”抑或，各自给生命赋予了意义，才觉得活着真好。

人们总是不断追忆青春，却鲜有人羡慕老年。老似乎总是同丑陋、衰败、愚钝联系在一起，下意识与衰老拉开长长的距离，他人的衰老与我何关。我曾在早上拥挤的地铁上听到两个女子的争吵。一名年轻女子拿了一辆滑轮小车，乘客不可避免被碰到。刚巧碰到另一个年纪略长一些的女子。一个说车轮碰到我了，一个说，我已经给你说对不起了。两人就你一句我一句吵起来。最后听到拿滑轮车的女子说：“人老就是这样。”我不禁转过去看那被指责的女子，不过三十多岁。她说：“你年轻又怎么了。”老而有罪呀！老就是不懂事，就是难缠，就是不好说话。三十岁以上的“老人”已招年轻人讨厌，老就是不应该，老就是错！过了三十岁的女人或许都喜欢张爱玲这句：“你年轻么？不要紧，过两年就老了。”

动态血压监测结果出来后，比想象要好，一天中仅三次高于正常值，迫不及待拿给到单位坐诊的中医看，医生说超过三次算高血压初期，暂时不用吃降压药，注意观察，经常量血压。心情放松许多，旋即预约了心血管医生。心血管医生看了报告说不是高血压，饮食注意低油低盐就好。

从医院出来，冬日的阳光有些刺目，走在阴凉处又觉冷，仍然迎着阳光走。无风，天蓝得透明。想着今天的我总比明天的我年轻，衰老也没那么可怕，今天的我依然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