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钱（上）
借钱（上）
下午六点，星河湾饭店正是热闹的时候。
柳媚儿是第一个到达饭店的人，枣红色的大圆桌，白色椅套裹着的凳子整齐地围了桌子一圈，媚儿随手拉开个椅子坐下，这时刘根、大栓、王二也陆续进来，当然还有一个和他们稍微不同的陈赖子也来了。
在改革开放刚刚兴起的现在，柳眉儿经营着个小内衣厂，刘根经营着个男士服装厂，大栓的厂子则是生产女士服装的，王二是鞋子厂老板。唯有陈赖子，是一无所有游手好闲的小混混。
今天饭店的相聚是因为从小和他们一起长大的黄矮子相邀。
＂不知道我们小矮子找我们相聚有啥事？＂陈赖子一进来就对着大家痞里痞气地笑着。
＂想看看我们读书时候的班花媚儿吧。＂王二瞟了妖娆的柳眉儿一眼，笑着接话。
＂我们媚儿可是厂长，都和我们大老爷儿们平起平坐了，小矮子看了也白看！＂刘根一直对柳眉儿高看，有些不高兴地说了一句。
柳媚儿水波粼粼的大眼看了这四个男人一眼，娇嗔地说到:＂这小矮子邀我们相聚也不准时，让大家净喝白水等着，都喝饱了。＂
＂来了来了。＂这时一直没吭声的大栓看着饭店门口喊到。
黄矮子快步走来，一边笑着一边说着＂来晚了，来晚了＂，然后落座叫着服务员点菜，还给大家要了瓶洋酒。接着大家开始寒暄，随意聊了聊现状，开厂子的四个厂长都各自谈了一套生意经，陈赖子也有一搭无一搭地瞎吹了一些不着边际的鬼话，不知不觉餐桌上的菜盘子都见了底，洋酒也快喝净。但是大家吃了饭，喝了酒，说了这么多，唯独还没弄清楚黄矮子在做什么，于是大家纷纷把目光聚在黄矮子身上，想在茶余饭后听点不一样的故事。
＂小矮子，看你今天这派头，赚大钱了吧？是不是想救济下哥们儿我？＂陈赖子打了个酒嗝，斜挑着眼笑嘻嘻地看着黄矮子。
＂其实……说实话，我是想……＂黄矮子并没有看陈赖子，而是看着其他四个人，有些欲言又止。
＂咋的了？小矮子你这说又不说的模样可真像个大姑娘。＂刘根有些着急，一口喝完杯中的残酒，仿佛很是豪迈。
＂就是，是不是想继续追求我们媚儿老板娘?＂王二喝了酒后脸有些红，一双眯眯眼透着看热闹的兴奋。谁都知道，黄矮子在读书时候追柳媚儿做的傻事，还曾被他爹吊在村头的大树上揍呢。
＂不不……其实我是想找各位帮忙的。＂黄矮子不敢看柳媚儿，急忙打断王二的话，低着头嗫嚅着快速而小声地继续说到:＂想向各位借点钱。我准备做化妆品代理商。＂
他声音虽小，不过大家都听到了。
五个人谁也没有吭气。他们先是用目光把黄矮子上上下下打量一遍，然后又彼此把目光投射到其他四个喝了洋酒带着红晕的脸上。
“小矮子，哥们儿我倒是想雪中送炭投资你，好跟着你发大财，可惜家中除了四面墙不让我风吹，也只有我这身肉值钱。”陈赖子嘲弄地说。
“没事没事。”小矮子现在平复了语气，他的声音深沉凝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发出来的。
“王二，”刘根突然接道：“你不是前两天刚出了批鞋子，而且价钱挺好，应该有闲钱吧？”
“哎哟我的刘老板，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这行，出了货又不是马上能拿到钱……我上批货的材料费都还欠着呢……还是大栓老弟的女装市场好，都没听说过欠过布料费。”
“我虽然不欠布料费，但是这不月底了吗？厂子里工人刚发工资呢，刚拿到的款项发了工资所剩无几，家里老娘还想修一修漏雨的房子……刘根大哥，你男装厂上季度效益不还是全镇第一吗……”
“快甭提上季度了，这个季度效益可是很难说，感觉都要亏了上季度的收益了……”刘根着急地嚷起来。
“既然如此，就当我没说过。大家都不容易，多谢几位还能赏脸出来吃个饭。”黄矮子抬起酒杯喝干净里面的酒，坦然地笑着对他们说到。然后准备叫服务员结账。
“你们这些臭资本家，就是他妈的会油嘴滑舌，这会儿要是来一个有钱的找投资——像我们媚儿这样有钱有色的女人借钱，你们都得抢着借吧。陈哥我……”
“滚你娘个蛋！”没等陈赖子说完，柳媚儿就站了起来，然后她白嫩纤细的手一拍桌子，定定地看着黄矮子，平静地说：“要多少，我借你，不要太离谱就行。”
“……谢谢……柳……。”
“叫我媚儿吧，他们都这样叫。”
“媚儿，谢谢你。”
“不必。”
柳媚儿再没说什么，利落地绕出凳子和桌子之间的小空间:＂我先走了，明天你来厂子找我。＂然后向饭店门口走去，她妖娆的背影逐渐湮没在没有路灯的夜色里。
残羹冷炙的饭桌上，三个厂长互相打量着，交换着迷惘的目光，各自都好像要说点什么，但终究什么也没有说，最后相互点点头，便纷纷和黄矮子道别踏上回家的路。他们在改革开放的浪潮里也算颇有经历，对某些事情有着很敏感的机警，不过在另外一些事情上，反应却迟钝起来，柳媚儿那么爽快地借钱给黄矮子，在他们看来，虽然是不可思议的，不过似乎也有一定道理——毕竟一起长大的伙伴嘛，更何况小矮子曾为了追柳媚儿付出的代价可是众所周知的呢，虽然小时候的事当不得真，他们也不是真的没有一点儿闲钱，可是和柳媚儿比起来，他们借钱的理由可还不够充足。再说柳媚儿一直一个人，开个厂子没有家庭要养，借了钱就算小矮子还不起，也不会给柳媚儿带来太大压力。所以，在他们都出了饭店以后，三个人竟不约而同地舒出了一口如释重负的长气。
唯有游手好闲的陈赖子被这件事大大震惊了。柳媚儿爽快借钱的样子让他受到了电火雷鸣般的冲击，他两眼发直，大张着嘴巴，坐在凳子上的他仿佛一根木桩子。一直等到黄矮子结完账跟他道别回家，他才真正明白过来。对于陈赖子而言，这可是一件极为不合理的事情，他心里充满了醋意，还闪现出若干邪恶的念头——他也垂涎着柳媚儿，他也和她借过钱，可是他从来没得到过她的正眼，那么比他矮也不是厂长的黄矮子凭什么？他低着头走出饭店，嘴里咕咕噜噜着肮脏的字眼……
【未完待续噢……】
【无戒90天写作成长训练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