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特鲁里亚文明在澹台湖畔再度辉煌

朝向世界的门开得越大，就越发看得见自己观世界的视野有多么狭窄。众所周知，古希腊文明和古罗马文明是西方文明的源头，可除这两大“巨头”外，是否还有已被湮没的文明对西方的文明进程做出过贡献？

2月下旬，赶在延期了又延期的特展“伊特鲁里亚人——古代意大利的贵族”要收官前，我来到了位于苏州吴中区澹台湖畔的吴文化博物馆。

虽说不及我居住的城市上海博物馆名闻遐迩，苏州也有因着贝聿铭的设计而广为人知的苏州博物馆，但自吴文化博物馆开馆以来我就始终关注着它，因为它举办的每一次特展，从策展到展品，都给我留下了极佳的印象。而距离博物馆不远处横跨在澹台湖上的那一座宝带桥，真是看它千遍也不厌倦，这也成了我一定要到吴文化博物馆欣赏“伊特鲁里亚人——古代意大利的贵族”的又一个理由。无奈俗事太多，完成区区100公里的行程，居然从特展开幕的2022年8月30日延宕到了兔年。

所幸，展览馆里展柜内外的展品，不与姗姗来迟的参观者计较。它们从遥远的意大利博洛尼亚和那不勒斯来到中国苏州的这半年多里，始终以自己该有的姿态迎接着八方来客。

那么，什么才是“伊特鲁里亚人——古代意大利的贵族”特展中总共322件（套）文物该有的姿态？假如真像电影《博物馆之夜》所幻想的那样，夜深人静之时，没有了参观者，博物馆里的展品就会当仁不让地唱起主角，那么，这些不远万里来到吴文化博物馆的322件（套）文物就会齐声高唱，伊特鲁里亚文明是古代意大利最重要的文明之一，并以自己独有的文明形态影响着西方。

公元前8世纪至公元前3世纪，伊特鲁里亚文明在意大利中部的台伯河和亚诺河之间崛起。就其肇始及神秘消失的时间点来看，伊特鲁里亚文明上承古希腊文明、下融古罗马文明，因而难以想象，假如没有伊特鲁里亚文明这一重要环节，西方文明还会是我们今天认识的样子吧。至于其滥觞于台伯河、亚诺河之间，渐渐向北扩张到几乎整个意大利半岛北部、向南扩张到那不勒斯以南沿海地区的版图，则足够我们去猜想，鼎盛时期的伊特鲁里亚文明得有多么辉煌。

可惜的是，被古希腊文明和古罗马文明的光辉遮蔽了的伊特鲁里亚文明，并不为我们所熟知，凭空想象该文明曾经的荣耀，难度颇大，那么，意大利博洛尼亚市立考古博物馆和那不勒斯国立考古博物馆与吴文化博物馆合作的这次特展，无疑给想要了解伊特鲁里亚文明的博物馆爱好者，提供了丰富了“物料”。

经由策展人的精心构思，“伊特鲁里亚人——古代意大利的贵族”没有按照同类展览通常布展的方式，亦即以时间为顺序来展示一种文明的起源、发展、繁荣、衰落直至湮没的过程，而是以伊特鲁里亚人的日常生活、宗教信仰、丧葬习俗等为主题来陈列总共322件（套）文物。总共5个单元的展览中，我最喜欢的第3单元“伊特鲁里亚人的工作和生活——男性、女性及他们的活动”。在这个聚焦伊特鲁里亚人日常生活的单元里，通过一件件精巧的展品，我们获得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信息，那便是伊特鲁里亚女性享有极高的社会地位，她们可以参加公共活动，可以像男性那样参加宴会，可以观看体育赛事，婚后还可以保留自己的名字和娘家的姓氏。墓葬发掘也旁证了伊特鲁里亚女性与男性有着同等的社会地位，在那些家族墓葬里，考古学家发现伊特鲁里亚男性与女性的随葬品几乎没有等级差别，记录家族信息的墓葬铭文，女性与男性的文字量也相当。

我最喜欢特展第3单元，更是因为这一单元里的展品让我眼见为实地见证了伊特鲁里亚人对女性的珍爱。那些今天看起来都非常奢华的玻璃材质、琥珀材质以及青铜材质的饰品，是专供伊特鲁里亚女性扮靓自己的小玩意儿，它们设计精巧、款式多样，又因材质的华贵而熠熠生辉，若不是一层坚硬的玻璃隔开了看展的人与展品，我想，有不少参观者会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通过摩挲几千年前人类文明的结晶来感受女性在世界历史长河中的一次高光时刻。那件名叫“带黄金扣环的蓝玻璃手镯”的展品，黄金扣部分由金丝和小金珠“牵丝攀藤”而成，伊特鲁里亚人精雕细琢黄金的工艺水准，由此可见一斑；尤其是手镯中被称作蓝玻璃的那部分，从材质到颜色透露出来的高级感让我们确信，匠人在制作这件作品时对佩戴者的态度。

除了第3单元展出的一件件饰品替已经不知去向的伊特鲁里亚人向我们讲述着伊特鲁里亚文明曾经的灿烂外，那些雕塑、陶器、葬具等等，都在告诉今天，伊特鲁里亚人创造的文明影响了古罗马文明，也对西方文明产生了深远影响。

从特展的展厅出来，举头仰望吴文化博物馆为特展制作的招贴画拾阶而上，就是咖啡吧了。站在这里隔着玻璃幕墙远眺澹台湖，就可以看到宝带桥、那座修建于唐朝的多孔石桥。至于宝带桥下的湖泊何以叫澹台湖，与澹台灭明这一历史人物有关。澹台灭明，是孔子的弟子，后从鲁国来到吴国，于今天澹台湖所在的地方结庐修学。斗转星移，澹台灭明当年休学的地方已成湖泊，人们为纪念澹台明灭，就将湖泊命名为澹台湖——这就有意思了。伊特鲁里亚文明在年代上与我国西周晚期、春秋战国至秦代大致相当，将“伊特鲁里亚人——古代意大利的贵族”特展安排在澹台湖畔的吴文化博物馆，这真是一个意味深长的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