氍毹│非是爱琼楼,偏为宫墙柳——越剧《甄嬛》
前不久刚刚在剧场看完上下本的越剧《甄嬛》。这个戏从它开始策划时就有关注,但是演出了两年了却一直拖到了现在才看到了现场。本身对于这些新编戏确实丝毫没有报期望值,也因此看完这本戏我确实有些许惊喜。
去剧院的路上,同行的妹子还在说老师在课上还提到了《甄嬛》,说越剧这么小清新的剧种不适合演这样心机深重的内容。我笑着应和说好像确实如此。她又问“那你觉得什么剧种适合呢?京剧还是其他?” 她这一问我倒是愣住了,想了半天才说仿佛也真没有比越剧更合适的了,大概也只有越剧这样重情的剧种才演得来这样爱极恨极的戏吧。
看完朋友问我感觉如何,我说比起那么多新编戏,甄嬛确实是诚意满满。朋友又问诚意体现在哪里,我想了很久说或许是因为合适吧。从情节人物舞美到台词唱腔演员,都相适宜。
情节与人物
其实无论是从情节还是人物上来讲,甄嬛这个戏又不是很适合搬上舞台,尤其是戏曲舞台,因此在剧本出来之前我们也都很好奇,编剧将会对故事的情节和人物和怎样的改动,然后看到这个戏之后,发现他删掉了绝大多数枝蔓的情节和人物只保留了甄嬛皇帝玄清这3个人感情主线,和华妃、陵容的恩怨纠葛,以及青梅竹马的眉庄与温实初的副线。
故事始自甄嬛入宫,称病避宠,恰逢皇帝与玄清同游御苑,玄清吹笛甄嬛做惊鸿舞相和,皇帝和玄清皆为之倾心。甄嬛向皇帝倾诉心事定下夫妻之情。华妃刁难导致甄嬛小产并对眉庄暗下杀手,皇帝顾忌华妃家族势力有意包庇,甄嬛心死出宫。甄嬛修行时病重被赶往凌云峰,玄清前来搭救,风雪中二人定情,后来珠胎暗结。玄清出行遇险,死讯传来,温实初进宫与眉庄报信,二人重续旧情、定计助甄嬛回宫。玄清死里逃生,却奉命接甄嬛回宫,两人重逢伤心欲绝。甄嬛回宫生下皇子,华妃命陵容指证甄嬛与温实初有私,又在滴血验亲的水中做了手脚。陵容顾念姐妹之情,命人给玄清送信,玄清及时赶到戳破阴谋。陵容被赐死,眉庄受惊而死。皇帝终于决心除去华氏,玄清请缨出征,入宫与甄嬛告别,被华妃知晓,华妃向皇帝告发,却惹怒皇帝被打入冷宫。玄清凯旋归来,皇帝设计试探出玄清对甄嬛的情意,命甄嬛鸩杀玄清。甄嬛决意和玄清同死未成,玄清死前得知了皇子身世。一年后,皇帝病危,发现他还是渴望真情,但甄嬛已恨他入骨。皇帝死后,得知皇帝驾崩和欢宜香真相的华妃疯了,甄嬛下令让愿意出宫的嫔妃离去。花开花落,终于只剩甄嬛一人。
两天五个小时的演出,无论情节还是人设都做了很大的改动甚至重构,不得不说,这样的改动还是比较成功的。去掉了宫斗的部分,整体依然是在强调爱情,十分符合越剧的特点,才子佳人、浪漫旖旎。人物塑造同样也很成功,虽然不是小说电视剧中那般多面、也没有完全依照小说展现人物的特点,但是作为戏曲人物又不呆板、不脸谱化,几个人物形象都有血有肉有情有义,十分丰满。
尤其令人兴奋的是,越剧版制作的时候保留了小说中架空的时代背景,而不像电视剧中硬归于某个朝代。于是终于在舞台上见到了玉树临风的玄凌,俊逸潇洒的玄清,同行的小伙伴直呼心满意足,说这才是书中的玄凌、这才是心里的玄清。
唱词与唱腔
很多新编戏让我无法忍受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唱词和唱腔。半文不白的唱词拙劣至极,歌不是歌戏不是戏,听不完一段就想摔门而出,一场戏停下来一句值得回味的词、一段让人可以回想的腔都没有。
之所以说《甄嬛》这戏诚意满满,从唱词和唱腔可以看出是下足了功夫的。上本唱词稍差,依然有半文不白的词句出现,有不合辙不押韵的情况出现,有些地方词接的并不如意。但下本则要好太多,文词漂亮、妥帖、动人,也难怪大家怀疑上下本究竟是不是出自同一个编剧的手笔。而且,下本中将因电视剧流行起来的“臣妾做不到啊”“贱人矫情”台词带入越剧舞台,竟丝毫没有违和感。
唱腔同样也是如此,唱腔基本保持了越剧各个流派的特色,王派的甄嬛、徐派的皇帝、陆派的玄清、傅派的华妃、范派的温实初、金派的眉庄、袁派的陵容,也符合演员个人的特点,没有太多生造出来的新腔。很多时候演员一开口便能感受到熟悉的旋律,甚至于我看完演出之后一周还能在脑海中回想起这戏里的唱段、旋律,并非是完全套用,而是把握住了特点加以处理。其中几段对唱、轮唱设计的恰到好处、精彩之极。
舞美与服装
越剧在舞美上一贯较其他剧中有更多的尝试,也更容易为观众所接受。《甄嬛》舞美最大的特点,便是为这本戏专门搭建的两层的舞台。幕布一拉起,看到双层的舞台,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感叹上海越剧院为了这戏也是下了十足的力气。不得不说,双层舞台的尝试在《甄嬛》这个戏上是成功的。双层的舞台在不同的需要下对时间或是空间进行了分割,使舞台表现力更加丰满。如上本第一折花开并蒂中,甄嬛做惊鸿舞,玄清和玄凌则在上面吹笛、观舞,第三折风雪合情中玄清救护甄嬛、相诉衷情,槿汐和温实初则在上面匆匆赶路,通过双层的舞台对空间做了分割和拼接,情节表现的更为完善、紧凑。下本中则依靠舞台不断重现甄嬛与玄清杏林初遇的场景,皇帝设宴试探玄清时、甄嬛被迫毒杀玄清时、最后只剩甄嬛一人时,上层的舞台不断是由小班演员重现当你杏林初逢、笛舞相和的场景,通过舞台打破了时间的限制,过去与现在、回忆与现实,相融相交,更加动人动情。给与了观众强烈的视觉和情感上的冲击。
如果新编戏没有值得吐槽的舞美和服装,仿佛都不能叫做新编戏了。越剧《甄嬛》似乎也没能逃过。虽然个人对认为双层舞台的尝试是成功的,但是我依然要吐槽的是舞美那满台乱晃的灯光,唱念做打舞,坐在剧场里,想要听的是演员的唱,想要看的是演员的做,不是看那满台乱晃能把人眼睛闪瞎的灯光。戏曲舞台上更多的应用灯光舞美当然无可厚非,但是没必要搞成流行歌手的演唱会,可谓得不偿失。
至于服装,莫名感受到了满满的古装剧影楼风,宽袍大袖长后摆,这种服装在影视剧中用用倒也罢了,在戏曲舞台上真是累赘。“做”是四功五法中重要的一个部分,很多情况下情节、情绪、性格等都是通过演员的做来呈现给观众的,过为累赘的服装,演员累、观众看着也累。而且大部分服装都没有水袖,这在某种程度上限制了演员的发挥,观众可以明显感受到,很多时候情绪到了、甚至演员的动作也是要扬袖却没有水袖可舞,这样对演员的发挥和观众接收到的情绪都有很大的影响。水袖作为戏曲的独特技法之一,是人物感情的放大、延长,也是演员技艺的体现,无论如何是不应该轻易舍弃的。这样的服装,既失了美感又降低了表现力。
演员与表演
个人看来,《甄嬛》依旧算是一本人保戏的戏,上海越剧院祭出了大量出色的演员。上本是群戏,其中饰演甄嬛的李旭丹、饰演玄凌的杨婷娜、饰演玄清的张宇峰(后改作了王清)、饰演华妃的裘丹莉、饰演温实初的王柔桑、饰演眉庄的史燕彬等等,都是这一批年轻演员中的佼佼者,功底扎实、青春靓丽,从角色的性格设定到唱词唱腔的斟酌,也都与她们的个人特点和流派特色相适合。
下本主演相对要少,中生代的王志萍饰演甄嬛、钱惠丽饰演玄凌、黄慧饰演玄清、陈颖饰演华妃,梅花奖、白玉兰奖得主汇聚一堂。我们几乎都是听着这一批中生代演员的戏长大的,听到她们的声音、看到她们的身影,都会生出别样的情感。两相比较,小班的演员们找几位中生代的演员差距依然很大,舞台的感染力、对人物的把握、唱念做舞的表现力都还相差很多。好演员是舞台常年打磨出来的,青年演员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总的来看,在这些年舞台上充斥着大量劣质新编戏的情况下,越剧《甄嬛》算是较好的一部戏,源于主创团队的用心、演员阵容的强大、以及观众对于越剧创新的接受程度。它的诚意体现在了合适二字,各方面都符合了越剧本身的特点,将越剧的优势发挥的淋漓尽致。在现场几度被打动落泪。
武汉仿佛很久没有如此多的优秀越剧演员同台演戏了,两个晚上五个小时的戏结束,走出剧院的那一刻不由的大呼过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