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立东(加拿大)著 长篇小说《苦楚至暂》 Momentary T

2018-08-09  本文已影响48人  喜乐油

倪立东(加拿大)著 长篇小说《苦楚至暂》 Momentary Troubles

第05章

新祸接踵至

连载02

一个深秋湿冷阴寒的礼拜天,颜宝惠比平时早到重生堂教会。

她走到常坐的第三排长椅座位,发现一位年轻女子坐在那里,用柔和含笑的目光向她打招呼,她觉得眼熟,女子也觉得颜宝惠似曾相识。

见颜宝惠走过来,那女子起身,挪出边上座位,让给她坐。

颜宝惠用中文说:“谢谢。”

女子也用中文说:“不客气。”

但是,颜宝惠从女子的神态判断,像日本人,但不太确认。

颜宝惠自从到上海法租界后,礼拜天就去美国长老会重生堂教会做礼拜。在重生堂聚会的有中国人,也有外国人,证道用中英双语,讲员说英文,中文同声传译;讲员说中文,英文同声传译。

此时,颜宝惠刚坐下,从燕麦黄亚麻布包里取出中文圣经,只听身边那位女子,用不太流利的中文说:“我想起来了,三年前,你我在上海火车站见过面,当时,你和山口大佐乘同一趟火车,从杭州来,我随救护车去接站台伤员,我叫小野洋子。”

听女子这么说,颜宝惠想起三年前,从杭州到上海站那一幕。

原来,这位女子,就是山口说的那位爱读圣经,在教会弹琴的女孩,日军军医小野洋子,她的新婚丈夫小野武雄大佐,刚到淞沪战场不久,就战死在上海大场。

颜宝惠吃惊地望着眼前这位身着西式长裙,面带微笑,柔美温和的日本女子,说:“你也来这里聚会?”

“我最近调到离重生堂教会比较近的医院任职,这里是用双语证道,来这里聚会可以提高我的中文水平。” 小野洋子说。

颜宝惠听她这话,心想:“她英文应该挺好。”

“你喜欢听英文讲道吗?”颜宝惠用英文说。

“喜欢。我生在美国加州,父母是第一代侨居美国的日本人,我十二岁才随父母回日本。”洋子用流利美式英语说。

洋子的回答,令颜宝惠十分意外。

这天,诗班献诗唱的是There is a fountain filled with blood(赎罪之泉)。

琴声响起,诗班唱第一段时,颜宝惠看到洋子在流着泪唱:

There is a fountain filled with blood

(流血之泉就在世间)

drawn from Emmanuel’s veins;

(它从主身上发源)

And sinners plunged beneath that flood

(罪人在此泉洗净)

lose all their guilty stains.

(所有罪孽都消散)

唱到最后一段时,有个戴眼镜,穿黑色休闲西装,弓着腰的中年男人走来,坐在小野洋子和颜宝惠座位前排靠道的空位,这一排是留给唱诗班成员献诗后坐的,一般会众不坐这里。

洋子以军医特有的敏锐,注意到那男人的神色痛苦。只见他手扶腹部,似乎忍受着剧痛,就用英文对颜宝惠说:“请看前面的男人,他似乎很痛苦,麻烦你问他需要帮助吗,估计他是中国人。”

颜宝惠起身,蹲在那人身边,见他腹部血迹,心中一惊,但镇定地问:“先生,需要帮助吗?”  

“小姐,我怕连累你。” 他说。

颜宝惠马上回自己坐位,凭着对上帝的信心,她决定告诉洋子,那人受伤了,急需她们二人协力救治。

洋子一听,用英语说:“我们一起救他。先带他去教会地下室。”

伤者是军统军事情报处少校陈夫本。他受伤后,跑进教堂,想暂时躲避巡捕追踪,正好坐在颜宝惠和小野洋子前面。她们二人配合,把陈本夫藏在教堂地下室的受洗池中,放好盖子,躲过巡捕搜查。

等会众散去,地下室没人,洋子开来一部日军吉普车,带来急救箱。她开车和颜宝惠一起,把陈本夫送到城郊一间破庙。

洋子因时常在休息日,背着印有红十字的急救箱,骑自行车出城给附近村里的穷人看病,为农妇接生。日军哨兵常见她背急救箱出城,这次见她开车带一男一女都会说日语,车上除一只急救箱外,没其他东西,就放行了。

颜宝惠出钱为陈本夫买去香港的船票。她和洋子一起,把他送到的船上。

当陈本夫知道,洋子是日军军医,就用日语对洋子说:“救命之恩,永志不忘,必当报答。”

临别前,陈本夫要颜宝惠留姓名地址,说他当涌泉相报今日之恩。

陈本夫此行,从香港到上海,来找潜伏在东亚同文书院的经济学教授,军统特工何问天取情报。他与何问天约好,在法国人开的Café de la rencontre chanceuse(幸会咖啡馆)见面,二人只用日语交谈。

何问天对陈本夫说:“日军有进攻英属缅甸和英美东南亚殖民地的迹象,将从中国抽五个师团,日本本土派四个师团,用于组建攻打缅甸和东南亚的南方军。这份情报,只能口头传递。”

不料,何问天话刚说完,就被突如其来的子弹射入太阳穴,当场毙命,头垂在桌上的血泊中。

陈本夫迅即俯身,欲拔枪自卫,不幸腹部中弹,子弹打在长方形金属皮带扣上,起了缓冲作用,弹头只穿透皮肤嵌在脂肪层,险些伤及内脏。

杀手已无影无踪,陈本夫掏出手帕捂在腹部,顺手拿走几块餐巾,迅速逃离咖啡馆,用餐巾及时擦去滴在地上的血迹,转了几条街,听见重生堂教堂穿出悠扬的歌声,灵光一现,就进去了。

他想起从前听人说,外国宣教士都是西医,会开刀,会接生,他就想去教堂碰碰运气,也躲一阵子。

射杀何问天的不是日本人,不是汪伪汉奸,不是黑社会,而是一名民间抗日锄奸队员,他盯梢何问天已有数日。

锄奸队把常与日本人在一起的何问天当成了汉奸。这名锄奸队员坐在邻桌,听到何问天和一起喝咖啡的陈本夫说日语,再看陈本夫的打扮,断定陈本夫是日本人,杀了何问天后,顺手给陈本夫一枪,好在陈本夫敏捷附身躲避,只是伤及腹部。

因协作救助陈本夫,颜宝惠与小野洋子开始建立彼此的信任。

随后几周的主日礼拜,她们见面时常聊些与信仰有关的话题。当洋子得知,颜宝惠是牧师的女儿,格外看重她。

洋子知道,宝惠已从山口善吾那里得知,她是小野武雄大佐的遗孀。

礼拜结束后,洋子请宝惠到附近幸会咖啡馆小坐,跟宝惠谈起她嫁给年长八岁的小野武雄的故事。

当时还是中佐的小野武雄,一九三六年在日本东京参加二・二六事变(帝都不祥事件(Niniroku Jiken),失败后陷入消沉。

信耶稣的同乡把小野武雄带到教会的布道会。在布道会上,小野武雄第一次见到为唱诗伴奏弹钢琴的洋子。洋子的生命里散发的馨香和阳光,给低沉苦闷的小野武雄以向善的力量,激发他内心深处的爱。他原本不打算结婚成家,要献身日本,为天皇尽忠。认识洋子后,他渴望娶她。

通过那位带他来布道会的同乡而与洋子相识,小野武雄开始追求洋子,洋子委婉拒绝了。虽然小野武雄读过圣经,但他只是欣赏基督教教义和圣经经文教导的做人做事道理,他不信耶稣从死里复活,也不信耶稣升天后赐下圣灵给相信的人。

洋子不愿嫁给非信徒。小野武雄是看准目标勇往直前,不惜代价夺取的人。他看准洋子是命运之神为他预备的伴侣,就决心追到她。只要有机会,他就去洋子所在的礼拜堂聚会,和洋子一起学圣经。

洋子发现,小野在认真研究圣经,他提出的问题中,有不少是经过深思的。

有一次,他问洋子:“上战场杀敌属于流无辜人的血吗?”

这问题把她问住了,她答:“我想过这问题,还没找到答案。”

他又问:“圣经要人顺服掌权者,如果长官要下属干不仁不义的事,下属顺服,算犯罪吗?”

洋子说:“小野先生,我请教牧师之后,再告诉你吧。”

小野武雄提出的问题,她没能给他满意的解答,但她心里对他产生了好感。

小野武雄毕业于陆军大学,其父是同志社大学神学部教授,其母出身武士家庭,家中藏书颇丰,小野武雄自幼喜欢阅读文学历史书籍和西方经典,西方基督教文明和日本武士道精神混合作用在他的生命里。

他与和洋子交往一年后的复活节受洗,受洗两月后和洋子在教堂举行婚礼。他们结婚几周后,卢沟桥事件发生。

紧接着,八月十五日,日本陆军省组建上海派遣军,医学院刚毕业的洋子被征召入伍当军医,小野武雄和新婚夫人洋子随松井石根大将率领的上海派遣军出征到中国淞沪前线不到两个月就战死在上海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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