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同道中人
01
我生在南方的小农村,那里群山连绵,没有荒野,也没有炊烟,更不可能有长河落日圆般的景象。只有一座又一座的山和一片又一片地树林,是个还未经过深度开发过的地方。
拒老一辈人说,连抗日战争,日本人都没有打到这里。
村子坐落在半山腰上,一条老旧的公路从半山腰上横跨过,横跨了整座群山。
村子的对面也有一座山,它叫鹰嘴峰,因为太像鹰嘴,而故得此名,和《林海雪原》里的鹰嘴峰极为相似,它既神奇又多彩。
鹰嘴峰,是我小时候最最想去冒险的地方。
每当清晨,太阳从鹰嘴峰上升了起来,散发出五颜六色的光,就预示着繁忙的一天要开始了。每当夜晚,鬼火从鹰嘴峰上升了起来,散发出神奇多彩的光,就预示着繁忙的一天又结束了。
鬼火之所以神奇是因为我常常担心,点起鬼火的山鬼会不会把整座群山烧掉,后来我才知道我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我常常能看到一两把鬼火在鹰嘴峰上飘过来飘过去的,如果运气好的话,还可以同时看到十几把鬼火一起飘,景象非常的壮观,通常都另我兴奋不已。
不可否认,每个小孩都有成为冒险家的可能。只是长大后我们不愿承认了而已。
小时候我最大的梦想,就是要成为一代绝世高手。拥有自己的一把名剑或名刀出去闯荡江湖,或劫富济贫或锄强扶弱。
“牵马走天涯,落日饮酒醉,泸州城中与君会。朝露赋诗雅,梨花林中睡,豪情杯中一骤随。”略表我当时的心境。
当时我很忙,爷爷家和我家一共养了三头牛。我家有两头黄牛,爷爷家有一头水牛。每次放假,我要放牛,晚上要煮饭劈柴,有时候还要砍柴送给我们老师。
即便如此繁忙的我,还是没有耽搁自己要变成一代绝世高手的修炼,为了不让父母知道,我只能背地里偷偷地修炼孤独九剑和降龙十八掌。
虽然我没有口诀,但练的津津有味,好在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在五年级的时候让我练成了独孤九剑。那一天,我好兴奋。
当然,村子里和隔壁村子里也不乏和我一样的武林同道中人。
我们会时不时的相约在一起切磋武艺。武艺高强的大笑着回家吃饭,武艺稍逊一筹的则痛哭流涕的在地上打滚。
有一天,放学黄昏后,同学们都相约回家了。
我和隔壁村的向同学相约在学校后山的草坪上切磋武艺,一较高下。
规则是,可以使用武器但不能伤及性命。
旁边有好几个同学在围观。
寒风凛冽,远远地看见女老师正在降旗。
草地上,几个小小的身影,已经蠢蠢欲动了。
“杨少侠,听闻你已练得那独孤九剑,好不生猛,在下想领教领教,不知可否?”向同学,捡起一根木条,运气,它准备以木为剑。
“向大侠,你客气了,听闻你那三十六路辟邪剑法练得是出神入化,该请教的是晚辈才是,但听说那辟邪剑法是欲练此功,必先自宫,不知向大侠,你自宫了没?”我也捡起一根木条作揖,以木为剑,开始运气。
“哈哈哈,那只是后人对它的误读罢了,欲修炼此剑法并非先自宫而是要自毁双目。”语毕,向同学立马翻起白眼。用剑探了探路。
等待女老师把红旗收好,走了,我们的剑气才刚刚运起。
只见他“喝”地一声,纵身一跃,已到我身边。
我不禁赞叹道:“好身法!”
因为对白太多,天已经快黑了。
说时迟那时快。向同学准备一剑刺向我的眉心,但站在草地上的我,一直不停地旋转着手中的剑,向同学不得近我的身!
向同学大喝一声:“辟邪剑法!”
我也大喝一声: “独孤九剑!”
我们两人同时大喝了一声:“高手对决,还不快闪开!”
只见剑气在四周散开,围观的同学全部倒在地上——睡着了。
估摸五十招过后,我一剑斩断了向同学的剑,但是残剑断裂打在他的脸上,他抱头疼哭。
“杨安平,你王八蛋,呜呜,痛死我了,我要去告诉陈老师!”他嚎啕大哭,在草地上滚来滚去的,真是破坏气氛,围观的同学都醒了,嚎啕大笑。
我大惊!
“向大侠,枉你也算是个江湖中人,本来你修你的辟邪剑法,我修我的孤独九剑,井水不犯河水,但今日你我比武乃是公开公平的对决,可谓,自古正邪不两立,成王败寇,我本该杀你的,但见你也是一条铮铮铁汉才饶你一命,你也不用去告诉陈老师吧。”
“我就要去告诉陈老师!”向同学无理取闹恐吓我道。
我想,他如果真的告诉陈老师我就惨了,万一老师逼我把独孤九剑传授于他,那岂不糟糕,世间决不可能有两个绝世高手存在的。
我痛苦地闭上眼睛:“看来我只能杀人灭口了!”我扬起手中的剑准备一剑封了向同学的喉。
“等等……”
那年我十岁,超级撒亚人还很火,弹珠和陀螺是我们最常玩的东西,台湾的流行歌曲还未红及全亚洲。
奶奶曾说我心地善良很爱哭,小时候见人杀猪都会哭,遭乡里乡亲公开耻笑过。
我真是很爱哭,但我一直不愿承认这个事实,等我长大到读书的年纪我才知道。
“杨安平同学,你来黑板上把这道数学题目算一算好嘛?”小学二年级班主任杨侣老师,在黑板上写下4×7等于多少这样的数学题目。
要知道,当时的我连加法都还没弄明白,甚至连班上其他小朋友的名字都还傻傻分不清楚,怎能知道4×7等于多少?这么恐怖又厉害的数学题。
我之所以分不清楚同学的名字,并不是我的智力有问题,而是一年级下学期我没去读书。
记得那是九月开学之计,我刚拿到新发的书在爷爷家找报纸把它包起来。爷爷正在招待干部吃饭,他在杀鸡,准备用热开水烫鸡毛。
我找到报纸后我好开心,跑到爷爷身边,谁知爷爷一不小心把一勺子的热开水倒在了我的头上。那可是热开水啊!而且还是一大勺子热开水!
全部倒在了我的头上。
我痛到又蹦又跳的,还不忘大叫道:“日你娘啊,日你娘,痛死我了!”
我并不是骂爷爷,我也没傻到要骂爷爷,我是在骂热开水,是的,我是在骂热开水。
爷爷当时就慌了,要是平时他一定会塞给我一巴掌。
之后我就没了意识,记忆也模糊了,只记得天气很热很热,在黑漆漆地房子里,我躺在床上一直喊,热死了,热死了,父亲和哥哥在身旁帮我摇扇子。
后来父亲说,是他求着爷爷给我买了当时最贵的治疗药才把我脸治好的,不然一定会留下一脸的疤痕,长大后铁定娶不到漂亮的媳妇。
母亲也天天以泪洗面:“我可怜的孩子啊,我可怜的孩子啊。”
这个药还真神奇,我的脸好了,甚至连一点疤痕都没留,说来难以置信。
后来,我曾有一万次机会,把这件事说给一万个女孩子听,我用力描述着,极力地还原了当时的情景。
可其中有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女孩子不相信我说的话,只有一个女孩子静静地听完了我说的话,她掉下了眼泪。
她说:你的运气真是好!这样你都没事。哈哈哈,我拥有了很多的勇气,我想把这勇气送给你。
“不行,你送给我勇气,那我也要把好运分你一半,来你把手给我,嘟嘟嘟嘟,好了,我的好运有一半已经传输给你了。”
事隔多年,我已经不记得是怎么升级到二年级的,只记得我拿到通知书时,看到语文和数学的分数,我惊讶不已,天啦!92分和91分,难道我是天才嘛?
天才?
天才难道连4×7等多少都不知道吗?
站在二年级的黑板前,抓着头皮,硬撑了足足三分钟后,我才嚎啕大哭一发不可收拾。杨侣老师可真是个好老师,他见状甚是恐慌,非常的尴尬。为了哄我,只好提前三十分钟下课,跑到小店买糖才把我哄开心,可我开心了,班里的其他的比我还年幼的五岁半同学也开始哭了。
“老师,我要吃糖!”
“老师,我也要吃糖!”
他们纷纷举手示威!
闹哄哄地,最后杨侣老师不得不以每人发五颗糖的代价才稳定了军心。
杨侣老师真的很好,人长的帅又从来不用我们砍柴带给他,所以我们班女同学都很喜欢他。
但好景总不长,他在我们三年级的时候就被调走了,从此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所以在我的世界里定义只有一年级和二年级的老师才算是好老师。
02又来了一个新老师,他叫陈宝君,他常常以黑色恐怖或暴力制压着我们,我也常常因为回答不出来问题而放声大哭,我这样的行为常常令陈老师非常的生气。
代价就是让我利用寒假的休息时间,砍十捆木柴,和一颗白菜带给他。其他同学也难逃此劫,有的同学要砍二十捆木柴,和一个红薯带给老师。有的则不用砍柴,只要带十颗花生和一把菜刀就行了。
知道吗?
我们陈老师,自以为很幽默,喜欢把考试分数倒着念,常常令我们的精神处在异常紧张的状态下。
五年级时。
夜晚,自习课的教室里,陈老师正在认真地批改着刚刚出炉的考卷。班里非常地安静,大家都非常努力地看着课本,等待着陈老师的大发雷霆。
只有我和龙同学不安静。
毕竟那时候,我才刚刚炼成孤独九剑不久,体内的自由因子正在跳动着。
龙同学突然拉开了裤子说:“你看我,你看我!”他露出了小小鸟,一脸的不屑。
我大惊:“你在干嘛呢!”
“你敢不敢在上课时间尿尿啊?”他一脸鄙夷地看着我。
“怎么不敢?!”我反击。
突然,龙同学拿出了一个小瓶子,瓶子里装了半瓶不明液体。
我差点笑出来。
“这也太简单了吧!”我继续反击。
“?”龙同学不解。
于是,我也露出了小小鸟,紧紧地握住它,慢慢地一滴一滴的滴在水泥地板上。我实在是憋不住了。
龙同学的下巴都快掉地上了,他真是该死,因为实在太搞笑,他差点笑出声来。
陈老师的听觉可是很敏锐的,他放下了手中的试卷,走到我们身旁,我赶紧用鞋子把地板抹干净,但还是特别的湿。
“地上怎么这么湿?”陈老师,怒视着我和龙同学。
“可能是下午大扫除的水没干吧!”龙同学开始说谎了。
“你们两个给我站起来!”陈老师严厉道。
“是。”
就这样,我和龙同学一直站到陈老师批改完试卷才坐下来。
我看见陈老师从讲台下抽出一根厚实的木条,一脸的奸笑,一副老谋深算的鸟样。有时候我真想一剑刺了他。
“你们肯定以为,我要发刚刚考的试卷对吧,哈哈哈,不好意思,你们都猜错了,我要发的是上午考的语文试卷,上午的试卷并不是我批改的,是六年级老师批改的,等下我念到名字的,自己走到讲台来,前面基础题出错的,把手伸出来就可以了。”
恐怖已经开始,全班人都屏住了呼吸。
我很有自信,自己不会被打手心,但一旁的龙同学却甚是惶恐,他已经做好了木条被打断,手心被打肿的准备。
但愿我不是第一个上台的人。
可我万万没想到,陈老师竟然第一个就叫了我的名字,当时我的神经紧绷到快晕过去了。
“杨安平!成绩是,十八分!”陈老师带着非常戏虐的口气大声念到。
十八这个数字回荡在教室里震耳欲聋,就像有无数把机关枪同时射向了我,我被打成了马蜂窝一般,那声音轰隆轰隆地轰炸开来。
知道吗?
那种被所有人盯着看,质疑的眼神有多恐怖吗?
十八分?才十八分啊?
这是什么概念!做为一个堂堂中国人,语文才考一十八分?这要是传出去必定遭武林中人耻笑五十年都不止。
我感觉灵魂都受到了侮辱。
我握紧拳头,当我一步一步慢慢走近讲台后,看到自己的试卷上用红笔赫然写着八十一分时,我真想一剑刺死陈老师。
陈老师表现地相当镇定,他扫视了一遍我的试卷。
“嗯,把手伸出来,基础题有错喔,”他露出了特别温柔,很特别地笑容。
我被木条打了一下,很疼但我没哭。
看到真实分数的我心里五味杂陈,难道八十一分是最高分吗?我以为就这样结束了。
谁知,陈老师看着我的试卷却说:“你的作文分数非常高嘛!听六年级的老师说你写的非常地好,小小年纪还学会了作诗,来——你来念给大家听听。”
他邪恶的嘴脸让我常常会觉得是故意针对我的,我再次感到灵魂,再一次受到了侮辱。但我不想因小小年纪得罪了老师就没书可读,将来变成了没有文化的绝世高手闯荡江湖连路都不认识那麻烦就大了。
所以我只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住了满腔的怒火念到:“我曾经有过一个梦想,就是要把我们的学校好好的改造一番。在一楼旁边的那块空地上种下很多很多的果树,每当老师和同学们渴了的时候,顺手就可以摘下一颗果子吃,那样他们就能解渴了。我还要种下很多很多的树,等它们长大了,雨天可以为我们遮挡风雨,晴天可以为我们遮挡太阳,老师说太阳光太刺眼了,对眼睛不好。当然,我还要在二楼种下很多很多的花草供我们欣赏,等到春天来了,花都来了,蝴蝶们在这里翩翩起舞,蚂蚁和蜻蜓一起歌唱,那样我们学校就热闹多了。老师说,水是生命之源,所以我打算在三楼装好多的喷泉,同样地也要种很多的植物和花草,这样我们的学校就像是欧洲的那座空中花园一般充满了生机。每一天喷泉灌溉着花草树木,使它们茁壮成长,就像老师传授我们知识一样,让我们变得越来越聪明……”
因为历史太久远,我实在记不得了,但大致上就是这样的一篇作文。
犹记得,当时陈老师打断了我。
陈老师显得很不耐烦说:“行了!你直接念诗,念诗就好了!”
在陈老师的恐吓下,我只好在全班四五十个同学面前厚颜无耻地念了我人生里第一首打油诗。
声音在教室里回荡。
“春天花会开,夏天太阳来,北方山有虎,南方有黑人。”
要知道,当时我可还从未见过黑人,在电视上也从未见过,至于我为什么知道南方有黑人,我也不得而知。这个问题几乎纠缠了我整个童年,在我心中简直留下了深深地阴影。
皆因,陈老师的一句话。
陈老师久久地看着我说:“你确实挺黑的。”
而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被同学们反复地问:“你怎么知道南方有黑人啊?”这种低级的问题里困住了久久出不来。
等到多年以后,我在广东第一次见到黑人时,我才明白,原来当年的陈老师和六年级老师他们都早已知道了南方确实有黑人这一说,故此当时他们对小小年纪地我心生敬佩之意也是在所难免的。
五年级简直就是我童年里的噩梦。陈老师的花招非常之多。那时我可以脸不红心不跳地做一百个标准的俯卧撑。我们也渐渐长大了,有的同学从家里偷爷爷的烟草来学校抽被陈老师抓个正着,结果被罚在讲台上向全班同学表演口嚼烟草的戏,看着两个同学涨红了脸嚼着烟草的模样,我竟可耻地笑了出来。
陈老师问:“感觉味道怎么样啊?”
同学含糊地回道:“好苦啊。”
小孩子的话都比较多,所以班里有了纪律委员,纪律委员是用来管班级纪律的,谁只要在自习课上讲话就会被记下名字,然后纪律委员交给陈老师,陈老师就惩罚我们,他的惩罚方式多的数不胜数,有用不完的点子,有一次两个女同学说悄悄话,两个男同学说悄悄话被惩罚我至今都记得。
陈老师命令他们到讲台上表演互扇对方耳光的戏,当时大家都瞠目结舌了。
我隐约听见两个男同学串通好了等下打彼此时一定要轻一点。
等他们上台后,一个巴掌过去,一个巴掌过来,哎呀,力度没控制好,就越打越凶猛,脸都快扇肿了,倒是那两个女同学,一直轻轻地打着彼此,那动作着实好玩,两个男同学都打红眼了,声音越打越大,本来只是一次“戏”竟上升到个人恩怨似的,陈老师连忙拉住了他们,我竟又一次无耻的笑了。
我也曾当过班干部,当了个劳动委员。
我们每天最后一节课大扫除,走下半座山到差不多山脚的地方用铁桶打水,各班的男同学都去过,走的路很险峻,有一次差点摔死一个同学。
听说,劳动的人们永远都是光荣的,于是我洒水扫地倒垃圾样样都干,常常累的汗如雨下,可后来我却被卸载了。
“劳动委员不是要你去劳动,而是要你指挥同学们劳动,你懂吗?”陈老师严厉地批评了我。
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当过“干部”。我想,既然不能领导别人,那就只有被别人领导了,我也同意。毕竟那又不是我的梦想。
陈老师在我六年级的时候就离开了,他走的决绝,甚至从未回头。
而我要成为绝世高手的梦也一直没有忘记。六年级时我和几个同学结盟一起对抗五年级的大魔头李同学,听闻那李同学力大如牛,好生是非,于是我们决定以多欺少,谁知李同学竟爽快地答应了。
但是规则得由他来定,我们都没有意见,于是李同学和我们相约在李子树林下群斗。
应该是六年级毕业放假的那一天,我和同学一行七人在李子树林等待李同学的赴约。
太阳落到了山的那一头,李同学仿佛是踏着余晖来的。
在李子树林里,已经围满了同学,黑压压地一片。
李同学的规则是,不能使用兵器,也不能几个人一起按在地上打,不能抱住打,只能以拳击拳或以掌击拳,当然也不能伤及性命。
大家都没意见,只见清风肃起,杀气腾腾。
“好了,我们可以打你了吗?”
“可以了,你们来吧!”李同学豪迈地摊开双手,面对一行七人,却丝毫不怯弱,真是好一条汉子。
最先动手的是龙同学,只见龙同学一拳打过去,说时迟那时快,李同学闪躲,一拳竟落了空,我们七人一齐上,几乎包围住了李同学,从刚刚那一下子我就看出了李同学他的实力非凡,我没傻到要和他正面相对,三四个人在李同学正面正打的凶猛,我在李同学背后大叫道:“看我降龙十八掌!”一掌打在李同学的背上,李同学向前连走几步,被龙同学突如神来之笔的伸脚绊倒在地,七个人围了上去。
“等等,等等……我刚刚不是说了不能按在地上打吗,让我爬起来再说!”李同学说。
“好!”我们敬重他也是一条汉子,就答应了他。
李同学一站起来就重振了雄风,我们七人都没有站得上风,足足打了五十个回合,都不分伯仲。
天已经快黑了。
不知这场乱斗什么时候才能结束,龙同学的耳朵被打了一拳,一直嗡嗡作响,另一个同学的眼睛也被打肿了,但只见身中数拳和数掌的李同学却若无其事般屹立不倒,我们稍作了休息。
突然,我听见远处有人在呼喊着我。
“三哥啊三哥,你和你同学们在那边干嘛啊?”
原来是我婶婶,她正准备去挑水,还好此时的我们都没有动手。
我大喊道:“婶婶啊婶婶,我已经六年级毕业了,要和同学们多说说话,以后可能再也没有机会了。”
没过多久,我婶婶就走了。
拳风,再次四起。
我们又足足打了三十个回合后,李同学突然大叫了一声:“停!”
我们问:“怎么了?”
李同学说:“天已经很黑了,我们今天就打到这里吧,我想再打下去也难分高下了,我要回家煮饭了,要不然我爸非打死我不可!”
“你们都已经毕业了,就要去另一个地方读书了,前途一片光明,祝你们一路顺风,他日我们江湖再见吧!”李同学挂起了他的书包踏着夜色归去。
我们谁都没有阻拦。
那晚的李子树林下,七个小小的身影个个都汗流浃背气喘吁吁的,回家的路上却个个都笑得前俯后仰。
小时候,我们都非常富有想象力,有的人想成为一个外星人以后定居在月球,有的人想成为杀手被全世界的警察追杀,有的人想成为孙悟空拥有金箍棒,筋斗云和七十二变,千万变化却百变不离其宗,一腔的热血都来自正义感!
可后来呢,长大了考大学了,出来混社会了,有的人连小时候的梦想都不敢说出口,只能留在梦里。
是啊,这也难免,难道别人想成为AV女优也要告诉你嘛?当然不可能。
03
初中那会因为和同学打架斗殴,决定不读书的我,立志要去混黑社会,将来好成为一方霸主,维护社会稳定的秩序。为此,母亲忧心忡忡地从贵州赶回湘西,和我谈心。爷爷对我也非常的失望。
“没用的,他不想读书就别读了,就让他留在家里帮我放牛吧!”
所有亲戚见了我都摇头叹气。我在家族里的地位也岌岌可危了。想一想就知道,祖上三代人也算是地方上有身份,有头有脸的人。曾祖父是个“先生”,他懂风水和姻缘,黑白喜事和乔迁入土也都样样精通,在世时,不知帮过多少人解惑了人生。曾曾祖父是个药农,他识得天下各种草药,很多疑难杂症他都解得了,各种蛇毒他也能治得了,听闻他曾救人无数,一生光荣。祖父是个老师,受人尊敬,从事教育工作也有十年半载了,授无数人知识,可谓是桃李满天下啊。可偏偏到了我这里就出了问题,再这样下去,我非成了家族里唯一的一个流氓不可。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将来长大了就变成了老流氓。老流氓啊老流氓,那还了得!
当时几乎所有人都放弃了我,只有我母亲耐心地和我谈了一个星期的心,我才又回到了学校。
后来我认识了我的初恋女友李同学,她是这辈子目前为止我觉得最最最喜欢我的人,因为后来的那么多年里,我再也找不到很喜欢很喜欢我的人,其他人都像一阵风一样吹来了又飘走了,从此,便再无联系。
随着年龄的增长,时代的变迁,我身边好多的伙伴,当年的一身正气已荡然无存。
有些人甚至还教我如何在社会上立足,如何让自己变得更加地狠。
然而奶奶说我心地善良的本性是与生俱来的,这么多年过去了,却丝毫都没有变。
在深圳。
有一次我和两个朋友要坐车去东莞,途中遇到几个彪汉,他们强行拉着我们坐他们的车。
“是的,我们是去东莞的,快快快上车,一个人给两百块钱!”当中一个彪汉厚颜无耻地说。
朋友不肯上车,他的行李箱就被当中一个彪汉推倒在地,我连忙推开那彪汉说:“你这样做是不对的,我们不想上你的车,再说了去东莞也用不了那多钱吧。”
那彪汉问:“你们是哪里来的?”
我说:“我湘西来的!”
我反问:“你们是哪里来的?”
那彪汉说:“我东莞来的!”
我骂道:“去你的——东莞!”
那彪汉骂道:“去你的——湘西!”
彪汉几乎就要在人来人往的街上动手打我。
这可是——光天化日之下啊,以大欺小啊,以多欺少啊,他那凶恶恶地眼神就像是当年被陈老师打手心的龙同学,让我历历在目。
那彪汉推了朋友一把,朋友很生气想动手,另一个朋友却一把拉住了他。
如果当时我们没有带行李箱,我铁定会和那几个彪汉打一场架,只是我觉得这场架再也不会像当年那些次比武那样的精彩和漂亮了。
我想起了,狄龙曾对小马哥说过的话,他说:“小马啊,江湖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江湖了。”
他的那份惆怅感,由入人心。狄龙在《英雄本色》里,演得可真好,他也凭借这部作品,拿下了当年的影帝。
在东莞。
有一次我亲眼目睹一个女孩子在路上被人抢了手机,她嚎啕大哭奋力追赶着歹徒,歹徒骑着摩托车扬长而去。女孩大声叫着,救命啊,救命啊,马路上却无人为之动容。
人们的冷漠竟如此地心安理得了吗?
我一连闯了十七个红灯才终于在昏黄昏黄的巷子里追赶上那个歹徒,他周围还围着几个头发染的飞红的少年正叼着香烟拿着铁棍看着我。
“狮子哥!”那几个少年,准备动手打我。
他拦住了那些个少年并把女孩的手机递还给我。
他说:“朋友啊!我很欣赏你,我叫狮子,刚才那个妞是你女朋友吧,以后有事你尽管来找我,我罩你,我跟你说,将来啊这一片土地都会成为我的地盘。”
我实在不想多说话,但心里那股劲子让我不得不说。
我说:“朋友啊!你刚刚那样做其实是不对的,要成为一方霸主就是要为了维护一方的社会稳定的秩序而奋斗的,而不是去抢别人的手机啊,幸亏我路过,不然你就罪孽深重了。”
我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颇有教育的意义,那几个头发飞红的少年呆呆地看着我。
狮子狂笑,他说,他小时候的梦想也正是如此,但这次皆因生活所迫没了生活费才想此下策,其实在心里早已暗暗发誓,日后若是混好了,定要买部手机送还给那个女孩不可,只要她还在这座城市里。
我心中为之一震,由生怜悯之心。
从口袋里掏出两百块钱来,说:“朋友啊!这两百块钱呢,是我私人先赞助于你的,你日后定要好好地混,切莫忘了小时候的梦想啊。”
狮子诧异地看着我。那天,微风不燥,我知道,狮子他懂我。
归还那女孩手机后,她要请我吃饭,被我回绝了。
我觉得,姑娘啊,这长夜将尽,这路途还遥远,咱们还是江湖再见吧。
还有一次,也是在东莞。
我和哥们坐在商店外的长木椅上啃着西瓜,我们穿着拖鞋翘着二郎腿,全程目睹了一个女孩子拉着几个小伙子一起揍了一个男孩子和另一个女孩子的事。女孩子狂打那个男孩子,几个小伙子也是拳打脚踢那个男孩子,另一个女孩子企图拉开他们,被当中的一个小伙子狂扇了几个耳光,当时围观了好多人,我和哥们就坐在离他们不到一米远的长椅上,大口大口地啃着西瓜,认真地看着戏。
十月一号。从东莞到郴州的高速公路上,我结识了一个四川的年轻人。当时我要去郴州见我女同学,他说他要去见他女朋友,我们聊的甚是欢快,就错过了站,两人只好拖着箱子在白雾茫茫的高速路口上来回漫步。
年轻人说:“哥哥,要不你陪我一起去见我女朋友吧,说实在话我还没有去过那地方呢,我有点怕怕的——她说今天是她生日,她和几个女孩在宾馆已经开好房间了,晚上可以一起去唱歌和溜冰,你陪我去好不好?”
其实我早就料到他是去见网友的。
看着小小年纪的他,站在白雾茫茫地高速公路上,如此地哀求于我,我心一软便答应了他,但是只答应陪他过去,然后就去郴州市找我女同学。他说,好。
司机把我们带到一个小镇上,下车时司机还好意地提醒我说:“你自己小心点啊。”
我不明白,但还是向司机点了点头。
果不其然。
等我们把东西放在了宾馆,和那几个女孩子吃过饭后,那几个女孩子就先行回了宾馆,年轻人决定和我一起走路回宾馆的房间。
过桥时,年轻人可能是于心不忍,也可能是他觉得我这个人还不错,他焦急地说:“哥哥啊,我本来不想害你的,但我也料不到会如此,刚刚那几个女孩子和我说,她们准备在我们去溜冰时叫几个人把你的钱给抢了!本来我可以不告诉你的,但我不能害你!”
他又说:“下次买单的时候,记得别露钱出来了。”
我笑笑:“那该怎么办呢?我们是一起逃走好呢,还是一起留在这里让她们抢好呢?”
年轻人见我一笑,他更加焦急了,说:“哥哥,你走吧,你等会在宾馆楼下等我,我上去帮你拿行李!今天真是对不起你了!”
我问:“你上去了还能下得来吗?”
他说:“应该可以吧。”
我又问:“你为什么不选择跟我一起走?这里听起来那么危险。”
他说:“我要留下来的,我要陪我女朋友,直到她为我改变为止。”
我心中感概万千,不再说话了。
到了楼下,年轻人上楼了,过了一分钟,他带着我的行李从楼上下来。
我再问了一次年轻人:“你真的不要和我一起走吗?你要是不走的话我也留下来陪你好了。”
年轻人硬推着我上了出租车,他说:“哥哥啊,再见了,你一定要保重啊。”
“你也要保重,你有我的电话,有事的话定要播打电话给我!”我大叫道。
我兜里的手机一直在响,女同学正在打电话给我,她肯定特别地担心我,而刚上车的我又特别担心那个年轻人。
女同学见到我后,问我原因,我没告诉她,只记得那晚我和她的同学们一起唱歌,感觉每一首歌都像是那个年轻人在向我喊救命。
我当时真不该走的,许多年后的我依然是这样想的。
我应该上楼和那些个女孩子说说:“你们这样做其实是不对的。”
我应该和她们好好谈谈的。
那年过年,我终于接到那个年轻人打过来的电话,里面却是一个女孩的声音。
她狠恶恶地说:“你还要不要你儿子了,你还要的话记得带钱来郴州市xx县xx街来找我,记得打我电话。”
我很愤怒,终于没有忍住大骂道:“去你的,老子不是他老子,老子是那个和他一起去的那个人,老子跟你说,你这样做是不对的,混社会并不是要为了钱,而是要为了维护社会稳定的秩序而奋斗的!”
语毕,她把电话挂了。
后来每当我看到新闻上报道一些事件时,我都会特别留意,看看是不是那个年轻人。
我依然记得,年轻人对着我说,我要留下来的,我要陪我女朋友,直到她为了我而改变为止,时,他那骄傲的表情。
一年前,年轻人又打来电话,这次是个男孩的声音。
我欣喜若狂。
年轻人开心地说:“哥哥啊,我马上就要结婚了,这两年你过得还好吗?她真的为我改变了哈哈,她现在就在我身旁。”
我悬着的一颗心也终于放下来了。
那女孩也和我聊了几句,她说:“哥哥,谢谢你啊,真的谢谢你当时骂了我。”她哭了。
年轻人要我去参加他们的婚礼,被我回绝了。
我说,年轻人啊,这长日将尽,这路途还遥远呢,咱们还是江湖再见吧。
在杭州。
萧山火车站的大厅里,我拉着同学给聋哑人女士捐了十块钱,许多年后我依然记得她当时看我的表情。
我同学说:“哎呀,她是个骗子呀。”
我笑笑:“无所谓了,我们是献爱心嘛!你猜——我在她用来记好心人名字的本子上写了什么吗”
“?”同学不解。
“独孤九剑!”我大笑。
同学讥笑我:“怪不得她看你的表情那么的奇怪!”
我否定:“这不是奇怪!这是欣赏!”
同学反问:“她明明在笑,难道还不奇怪嘛?”
我说:“不奇怪啊,我知道她一定懂我,她一定也是一个武林同道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