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黄】《华沙的眼泪》18
18.
每一天都有白昼和黑夜，倘若失去了黑夜，便也失去了白昼。
熟练地按下密码后，门锁嘎达一声开了。
李艺彤换了鞋，轻声走进客厅，没有声音，不见人影。
“婷婷？”
客厅到卧室好几米远的距离，李艺彤三两步冲进来，看到床上躺着的黄婷婷，焦躁的心稍微安稳了一些。“怎么了，哪不舒服？”
急忙跑回来的李艺彤，燥热的掌心贴到黄婷婷额头，还是觉得有点热。
“好像发烧了，去医院看看吧，时间还不算太晚。”
“不要..”黄婷婷皱眉哼唧着，侧过身搂住李艺彤的腰，头钻进她怀里蹭了蹭，“你来了..”
“今天发生很多事，手机不小心静音了。碰到你妈妈，说你好像病了，我才看到手机那么多未读信息。”李艺彤自责地低头轻吻她的头顶，“对不起，我来晚了。”
黄婷婷换个姿势，躺在李艺彤腿上，撩起她的T恤，伸手去捏她腹肌外薄薄的那层皮。“她不是在办丧事吗，你去李旭的葬礼了？”
“嗯，办事路过。”李艺彤揉着黄婷婷细软的头发，试着聊起葬礼的事，“李旭是家里的独子，突然死亡不查清死因直接送去火葬，是不是快了点？”
“我也是家里的独女，如果今天死的是我，他们也会这样。”黄婷婷面无表情的说到自己，对死亡的冷漠消极反倒让李艺彤心生怜爱。
“别瞎想。他出了什么事我不知道，但我不会让你有任何事。”李艺彤俯身轻吻黄婷婷的耳廓，告诉她，“别忘了，你女朋友可是警察，警察什么都不怕。”
躺在她腿上的黄婷婷，咯咯咯的笑，坐起来装作很凶的样子把她扑倒，“那我要做全世界最坏的大坏蛋，让你每天追着我跑！”
“还以为追到了呢，”李艺彤把人搂进怀里，嘬了一口她得意的小嘴，“每天追着你跑，哪天跑不动了怎么办？”
“那你现在就把我抓回去吧，”黄婷婷趴在李艺彤身上，耳朵贴着她的左胸口，“我想和你在一起，每天都在一起，不想总是自己一个人，有时会有点害怕。”
“你是说，”李艺彤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想和我同居吗？”
“嗯。”黄婷婷听见李艺彤的胸腔里发出一声声有力的闷响，抬起头，羸弱的眼神直白地看着李艺彤。
这种目光是那么熟悉，每个爱过的女人都曾这样看着她，又都让她愧疚不已。
“那咱赶紧收拾行李吧，别弄太晚，明天还得上班。”李艺彤抱着她坐起来，搂在怀里抚慰地亲了亲才撒手。
黄婷婷在这间公寓里东西本来就不多，急着去李艺彤那住，只带些衣服和化妆品，一个行李箱就够了。
看到黄婷拉着行李从卧室急急忙忙出来的样子，李艺彤不知为何，想到古代富家小姐和小厮私奔的桥段，心中不免多了几分窃喜。
“黄小姐，那咱们走吧。”
拿着行李上了车，黄婷婷莫名有种逃离某处的欣喜和雀跃，一会儿看看窗外，一会儿看看正在开车的李艺彤，像刚从幼儿园放学的小朋友，眼睛里充斥着按耐不住的兴奋，同时也勾起了李艺彤的玩心。
“婷婷，我那只有一间卧室，今晚你睡床，我去书房打地铺。”
“啊？”黄婷婷急忙转过身子，眼睛瞪大看着一本正经的李艺彤，被她严肃的语气惊得语无伦次，“你你你，怎么这样！”
“那要不，你去书房打地铺？”
黄婷婷转回身子不理她。
到家后，李艺彤把黄婷婷的行李推进卧室，“房间你都熟悉，衣柜要是不够大，周末去买一个，你看看还缺什么？”
李艺彤说完，回头发现黄婷婷噘着嘴，小脸委屈巴巴，眼眶里悬着泪。
“上次来不是这样的..”
黄婷婷的眼泪一下来，李艺彤立马服软认错，搂住她解释，“我刚才开玩笑的，不分开睡。”
“大骗子，警察居然也撒谎。”黄婷婷抱住她，不满地咬了李艺彤的鼻尖一口，警告她，“以后不许开这种玩笑，小心鼻子会变大。”
李艺彤呲着牙，直噤鼻子，“是吗，我听大哥说，鼻子大的人那方面挺好的。”
“哪方面？”黄婷婷一时没反应过来。
李艺彤用湿乎乎的鼻尖去蹭她的鼻头，故意说得不清不楚，“就那方面呗。宝宝，我发现你的鼻子也满大，不过我的更笔挺。”
听明白言外之意的黄婷婷，脸刷的红了，仰着脸反驳她，“我的鼻子更好看，比你更厉害。”
“我不信。”
“不信就比比！”
于是两个人的同居生活，以一场鼻子引发的“大战”开启，几个回合下来，不分胜负。
你看你，多幸福。可是李艺彤，这幸福你配吗？
天台上一身血渍的李旭慢慢向她走近，凹陷的脸颊惨白阴森，一边凄凉的冷笑，一边不断逼近，口中不断呢喃着，“你呢，你欠她的呢，什么时候还，李艺彤，你欠华沙的什么时候还？！”
李旭突然扑过来，仿佛一团黑云压在她的心口，将她推下了天台。
一阵眩晕的失重后，李艺彤从噩梦中醒来。粗重急促的呼吸将她拉回现实，而梦里悲愤的怨念却在脑中挥之不去。
李艺彤试图坐起来，发现胸口被一条细瘦的手臂压着。她轻轻抬起手臂，偷吻一口后放回原处，然后垫着脚走出卧室，进了书房。
李艺彤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会对情敌的死感到惴惴不安。
打开台灯，坐在书桌前，李艺彤拿出一张纸，将李旭临死前电话里说的默写下来，寻找关键词。
李旭说的不多，除了为自己辩解就是指责旁人，其中提到了戚冉。在此之前戚冉已经死了，指责一个死人有什么意义？
李艺彤摇摇头，用红笔将戚冉的名字圈了起来，并且在旁边标注一句重要线索“不喜欢男人”。关于戚冉的性取向，她必须再去找人证实，小赵作为爱而不得的追求者，所说的话可信度有待商榷。但是性取向这种隐私要求证也着实困难，想要追查恐怕不能只看当下。翻看资料，在学历的高中一栏，李艺彤画了一道下划线。
整理好现有线索和思路，李艺彤画了一张思维导图。从华沙的死开始，直到李旭的死，再到戚冉和李旭的关系。写完后，她把图纸贴到墙上的白板，顺着问题逆向倒推到所有事件的源头，只有一个名字，华沙。
看着这两个字，李艺彤就会想起那天的婚礼，一身华美婚纱的华沙看到自己时的眼神，欣喜满足，而又遗憾悲伤。那个眼神李艺彤终身都不会忘记，还有华沙最后的眼泪，一滴一滴无时不刻不在腐蚀她的心。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本泛旧的相册，几张零散的照片夹放在中间。每张几乎都是大合照，但李艺彤第一眼就能找到主人公，华沙，干净的像一朵百合，遗世独立。
书房响起敲门声时，天已经亮了。
李艺彤马上收起相册，起身去开门。穿着小黄鸡睡衣的黄婷婷，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贴上来抱住她，“你什么时候起的，我还以为梦游了…”
“饿了吧，想吃点什么？”李艺彤一边捋顺黄婷婷毛糙的头发，一边柔声问怀里的小树懒。
“都行。”只要抱住李艺彤，黄婷婷连吃什么都懒得想。
“你抱着我怎么做饭呀？”
“那就点外卖。”
反正黄婷婷是死不撒手，直到外卖到，才放李艺彤去洗漱。
“…本市高中生绑架案，今日已经全部结案。未成年犯罪也再次引起社会关注，尤其是本案的法律判决结果，社会舆论呈现两种态度，一方认为当给予未成年改过机会，从轻处罚；一方则认为犯罪者皆不可饶恕，尤其不能纵容未成年…”
李艺彤从卫生间出来就听到客厅里正在播的新闻，想起审讯时少年无畏的嘴脸，手已经攥起了拳。
“这个世界总在不该宽容的时候宽容，像这种禽兽应该阉了他们扔进硫酸泡。”黄婷婷说完，喝了一口南瓜粥，回过头一脸天真地问李艺彤，“你说是不是？”
“嗯。”李艺彤点点头，忽然觉得硫酸这个东西好像听谁提起过。
吃完早饭，李艺彤开车送黄婷婷去上班。下车前，黄婷婷搂过她的脖子亲了一口，得意的笑着走了。
直到进了办公室，李艺彤才明白黄婷婷那个坏笑的意思。
“哎呦我的妈呀，李发卡你个浓眉大眼的也这么花！过来，”陆婷拽过李艺彤的领子，抽出纸巾使劲在她脸上蹭。“你昨晚去哪浪了，脸上的口红都没擦就来上班了。”
“哎呀，这是黄婷婷刚才亲的！”不仅沾口红的地方红了，李艺彤整张脸都红透了。
陆婷讳莫如深的点点头，不再多问，顺便照镜子检查下自己的脸和脖子。
“市里今年的扫黄打非又开始了，还是老规矩，你们两个女孩白天去踩点收集情报，晚上行动就交给这帮小子吧。”林队夹着烟布置完任务，李艺彤和陆婷不满的互相看了一眼。
“便宜都让他们占了，不行，我们也要去！”陆婷大胆的喊出了心声，把总是皱着眉的林队都逗乐了。
“傻孩子，你当啥好事呢。行行行，愿意去就去吧，不过白天的活还得干啊。”
“没问题！”
陆婷笑着拉李艺彤跑出办公室，只要别让她闲待着，干什么都行。
“大哥，扫个黄把你激动成这样，跟冯薪朵报备了吗，可能会看到少儿不宜的场面哦！”
被李艺彤这么一说，陆婷立马为自己辩解，“都是成年人什么没见过，再说这是工作需要。做警察的什么情况都得应付，不能老拿性别当挡箭牌吧。因为是女孩就享受特殊待遇，那我当刑警干嘛，回家当富二代不是更舒服。”
李艺彤听完笑了，忽然就想起了黄婷婷，也不知道这个富二代现在忙什么呢。
“大哥，等等！”
车停在了一片高档校区前。
“我进去办点事，等我一下。”
“这不是高中嘛，”陆婷话没说完，李艺彤已经下车走远了。“这么火急火燎的，去见初恋啊？”
高中的确是初恋的高发区，不过李艺彤今天来的，可不是她念的高中，而是戚冉的母校。
“戚冉同学在校表现一直非常优异，高考成绩在文科生里排前十。你看，她还进了我校历年优秀毕业生榜。”教导主任骄傲的指向悬挂在教学楼大厅的一张精装大榜。边角处的戚冉，蓝底照片上的她，还是个梳着齐刘海儿的小姑娘，照片下写着五个字，优秀毕业生。
李艺彤粗略地浏览了一眼，目光忽然被排在最上面的照片吸引。照片里歪着小油头，眼神不屑的男孩，正是年少时的李旭，模样都没怎么变。
“李旭也是你们学校的？”李艺彤看了眼照片下的称号，“最佳荣誉特级毕业生？”
“额，没错。李旭同学在高考前被美国一所高校录取，因此荣膺此称号。”教导主任说完还深表遗憾的叹口气，“可惜他英年早逝，作为母校，我们这周五还会特意为他举行追悼会，已祭奠这位英才。”
李艺彤从这幅镶着金边的榜单走到末尾，指着角落里戚冉落灰的照片问，“那她呢？”
“朵宝宝，晚上有任务不回家吃了，你不加班的话晚饭要按时吃饭，不许凑合..”正在发语音的陆婷，看到李艺彤快步从车前闪过，马上把微信关了。“这么快..”
陆婷话说一半，被“嘭”的一下关门声震得耳膜都松了。
“哇，我的卡宴啊，李艺彤你关个车门使那么大劲儿干嘛？”
“心疼开什么豪车呀！”
陆婷和李艺彤搭档三年了，一听就知道她这是憋了一肚子气没处撒，像只炸毛的阿拉斯加，只能顺毛捋。
“开豪车还不是为了面子过得去，你以为光揣着兜里的证件就能走哪都好使啊。古代锦衣卫的腰牌还有金的呢，我就开辆好车不过分吧。”为了哄李艺彤，陆婷把看电影学到的知识都用上了，“再说，这是我车库里最便宜的车了，低配，一点也不豪…”
李艺彤深吸一口气，对自己的一时冲动也很后悔，嘴上又不好意思直说，“跟冯薪朵谈个恋爱，哄人的本事见长了。”
“嘿嘿嘿，走吧，哥请你吃饭，吃完饭还得熬通宵呢。”
陆婷乐呵呵的启动车，李艺彤看着她笑颜绽放的侧脸，心里替冯薪朵高兴，这个世界上脾气最好的人被她遇到了。“大哥，对不起。”
“哎呀，行了。”
混乱的夜场，如同魔鬼拔光了衣服，丑陋不堪。
李艺彤走进包间，差点踩到地上的脏秽，胃里一阵蠕动。沙发上的女孩昏昏沉沉的捂着脸，李艺彤将茶几上的毛巾扔到她只能身上。外面还有几十个这样沉迷污浊的男女，一个个垂头丧气，和垃圾桶里用过安全套一样。
这是李艺彤今晚参与的最后一场扫黄，时间已经到了凌晨三点。她不明白，在人体机能最脆弱最需要休息的时间，为什么有人却喜欢把自己当串鞭炮，放纵完只剩一摊黑灰。
回程的路上，陆婷开着车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坐在副驾的李艺彤，眉头紧锁，一脸凝重。
她不同情那些因过度放纵而违法的人，而是想起两个曾经纵情夜场而自杀身亡的人。她第一次去夜店就是为了查戚冉的死因，而后遇到了李旭，如果不是这次偶遇她不会将二人联系到一起。
更巧的是，他们不仅是校友，连自杀的方式都如出一辙。
李艺彤揉了揉太阳穴，混沌的脑袋里反复闪回她在夜店看到的场景。
“大哥，前面路口把我放下吧，我不太舒服，帮我跟林队请个假。”
出租车流畅的穿过冷清的街道，李艺彤翻着钱包，在夹层里找到那张黑卡，松了口气。
“是这吗？”司机怀疑的看着外面，四周店面漆黑一片。
“没错，就是这。”
下车后，李艺彤走向那家无名夜店，门牌上挂着暂不营业，里面一团乌黑，其实门只是关着，并没有上锁。
李艺彤推开门走了进去，黑暗中墙壁上有一条荧光涂抹的紧急出口指向里面。她顺着连续不断的荧光，看到了电梯。
走进电梯，按下B5。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难怪这里不在今晚排查的范围内。李艺彤将外套脱下绑在别手铐的腰上，B5到达后，迎接她的果然还是那番景象。
躁动的音乐，失神的人，扭动的躯体，飘荡的魂。
走进舞池里，李艺彤在荷尔蒙弥漫的人群中逐渐忘却自己来的目的，仿佛走进了人间沼泽。
夜幕降临时，她问陆婷，人为什么喜欢来夜场这么聒噪的地方。
陆婷说，被孤独寂寞吓到的人，都会逃到陌生喧嚣的夜场。
谁没有寂寞的时候，谁不想一生都能寻欢作乐。
在夜场跑了将近通宵的李艺彤头痛的实在受不了，看到拐角有空沙发，脚步有些摇晃的走过去。
忽然墙面的镜子开了一道缝隙，蜂拥出一群嬉笑打闹的男女从她身边挤过，李艺彤被撞倒在地，而那群男女早已癫疯的不去又钻进哪里。
“发卡，有没有伤到哪？”
一个焦急的女声从李艺彤头顶传来，紧张而又熟悉。
李艺彤抬起头，在不规律的霓虹镭射光中，看到的是妆容妩媚的黄婷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