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二章 想

 入夜，烛火在青鸾手中的药盏里投下摇晃的光影。他舀起一勺汤药，轻轻吹散升腾的热气："白日里还好端端的，怎又闹起来了？" 

子悠斜倚在锦枕上，手臂枕在脑后，目光虚浮地望着帐顶蟠龙纹："说了你也不懂。"声音沙哑得像揉进了砂砾。 

"趁热。"青鸾将药盏递近，碗沿贴着他指尖试过温度。 

子悠突然挣扎着支起身，绷带下的伤口因动作撕裂，洇出几点猩红。他刚将腿挪到榻边，雕花门"吱呀"一声洞开—— 

容若领着两名仆役踏入，琉璃盘中点心垒成小山。仆役躬身退下时，她正巧与青鸾四目相对。"尝尝？"她托起玉碟，杏脯的蜜香弥漫开来，"刚蒸的莲蓉......" 

青鸾猛地站起，铁木拐杖"咚"地杵地。他踉跄着横插进两人之间，抓起一块点心囫囵吞下。 

身后突然传来瓷器爆裂的脆响。 

二人回头时，只见药汁如泼墨般在子悠雪白中衣上漫开，青瓷碎片在他足边绽成残莲。他垂着滴答药液的手指，脚底的汤药还依稀冒着热气。

“祖宗……。”二人手忙脚乱，青鸾赶忙找了软巾为他擦拭，一面压着极低的声音道：“算你动作快……。”

容若忙出门唤了仆从，收拾了地上的药盏碎片和药汁，一面帮着青鸾扶了子悠起身，慢慢走到屏风后面，让青鸾帮着子悠换了衣裳。

他见子悠低头系着中衣系带，苍白的手指在衣襟间缓慢穿梭，便突然重重咳嗽一声，铁木拐杖"咚"地杵地。转身撞开屏风时，他故意提高声量对容若道："我这就去重煎副药——。"

他拐杖在青砖上拖出刺耳声响："摔废了还一刻不消停！"

容若立在屏风外，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半晌不见动静，她试探着轻唤："大人......大人？" 

云母屏风后，子悠静默如雕塑，一缕系带从他指间垂落，在透过纱绢的月光下轻轻晃荡，像条无力的银蛇，他在跟自己赌他能不能如愿。

容若绕过屏风，见他正垂首与那根素白系带纠缠，缠着绷带的右手动作笨拙，在衣襟间徒劳地勾挑了几次，终究未能系紧。 

"我来。"她上前一步，指尖刚触到系带，便听他低声道："一别数月，卿......无恙否？" 

容若的手蓦地僵住。抬眸时，正撞进他深潭般的眼里——那目光沉得让她想起青云宫历劫前最后那夜，檐角铁马在暗夜中摇晃的声响。 

"历劫临行前夜......"子悠的呼吸拂过她额前碎发，"我去寻过你，偏你不在。"他腕间系的红绳还在。

容若指尖一颤，这才惊觉自己的手仍僵在他衣襟前。她匆忙将系带打了个结，正欲抽身后退，却被他突然揽住腰肢。 

"对不住......"子悠的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沙哑得像被火燎过，"我险些......将你弄丢了。" 

他未受伤的左臂紧紧箍着她，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进骨血。容若的脸颊贴在他胸口，听见他心跳声如雷。 

"不都...过去了么？"她想挣开他的怀抱，衣袖在空气中划出决绝的弧度，"如今各自安好，岂不好？" 

"我不好……。"他的沙哑的嗓音在她耳边低语，忍不住拥紧了她亲吻她鬓边：“我很不好。” 

久站让子悠只觉五脏六腑被无形之手狠狠攥紧，未愈的伤口再度发出阵阵剧痛，血腥气霎时盈满口腔，然而此刻他也顾不得这些，生怕放她一走，明日从嘉便会带她回宫去。 

月光透过菱花窗，将容若的脸割裂成光与影的疆界。"我不过是寻常女官。"她睫毛在暗处投下青灰的影，"只想在宫里谋个差事......没有非分之想。" 

"非分之想，我有。"子悠锁在她腰间的臂膀骤然收紧。

"嗒、嗒。"雕花门忽被叩响。青鸾的声音隔着门板闷闷传来："药煎好了。"身后仆从手中的琉璃盏里，汤药泛着诡异的金红色。 

“别动。”子悠突然将容若按在怀中，拥紧她都不肯松手：“我疼的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