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讀對廬（9）《辛未迎春漫興和孔凡章韻八首》‖ 木棉許我花時醉，
诗: 对庐 / 赏读: 大地倚在河畔
木棉許我花時醉，與爾同登越井崗
见《对庐诗词集》广东人民出版社1997年9月第1版
送旧迎新之际，所想往往颇多，或憧憬未来意气风发，或感怀岁月慨叹人生，又或百感交集浮想联翩……诗人当然会将更强烈而复杂的情感或深沉的幽思发为吟咏。而我们则因此有幸得读许多动人的诗篇。送旧迎新之际，实在又是诗意的时刻。
对庐先生这类创作也颇多。特别是上个世纪90年代，他还喜欢以七律联章方式，创作意蕴丰富的迎春曲。这些由多首律诗构成的迎春曲，既可每首单独欣赏，也可作为一篇前后连贯的长文章阅读，读来荡气回肠。而且，这些迎春曲内容与情感可以左冲右突，却总有一个基调在递嬗潜行贯串始终，由此使组诗成为一个更为紧密的有机结构。这组《辛未迎春漫兴和孔凡章韵八首》，第一首写粤北归来近20年后，在穗的诸兄姐只剩下他一人了，在这送旧迎新之际，诗人怀念亲人的怆然之感尤为强烈。由此发端，一种追怀亲情友情，感慨人事枯荣的基调，便隐然贯串整组诗的始终。
学者张中行在谈到如何读词时曾说，词是隐约的，阅读过程中有时像是有什么“事”摸不清，其情如在雾中，遇到这种情况，既可以一追到底而求甚解，也可以像印象派那样见好就收，保持更多推想或联想的空间。张老认为第二种方法更好。我想，许多时候，读诗何妨不是如此。这组迎春漫兴，第一首尾句“百年珍重海东头”即似这种情形，有点摸不清，怎么忽然会跳到海东头去呢？但了解情况的人清楚，诗人的五兄抗战时随燕塘军校离粤，迨后分隔于海峡两岸，花开花落未还家。“五岭北来惟我在”的诗人，此刻是逢佳节而倍思兄啊！对于不知情的阅读者，这种“摸不着”倒也没关系，恰是一个推想或联想的空间。下来几首也有类似情形，亦无碍阅读。
从1991年的这组《辛未迎春漫兴和孔凡章韵八首》起，整个九十年代，对庐先生写了多组迎春组诗，主要有1993年《癸酉迎春曲十首》、1994年《甲戌迎春曲十首》、1996年《丙子迎春曲十首》、1997年《丁丑迎春书事十首》等。现一并录于下，与文友分享。
（写于2014年1月29日）
木棉花发 （此图来自网络）
※【附錄 : 對廬迎春曲四組】
一、七律•癸酉迎春曲十首 （1993）
癸酉春節將臨，忽來青鳥，四十年前舊事，煙綃霧縠，棖觸不已。伏案作詩，因風寄意。用北京孔凡章先生迎春曲韻。
明月梅花竹數竿，書窗又遣一冬寒。飛來青島情何切，覺後黃粱字細看。影事尋將愁處易，虛禪勘到悟時難。周星四十都如電，遑計迎春送歲闌。 ‖ 紅梅初綻碧桃新，百草千花總出塵。去去自慚彈鋏客，茫茫誰是弄箏人。未因蘭杜尋幽谷，偶向時空得此春。姓字分明重在睫，東風如雪起悲辛。 ‖ 春風詞筆為君簪，海外文章喜未瘖。心事寂寥知酒厚，夢魂荒忽愛宵深。沉吟佛國浮生劫，珍重蓬山隔世音。酉歲聞雞寒雨重，水仙無計破重陰。 ‖ 鬢絲裙幅尚能模，落落餘情付酒爐。空有客愁埋鏡海，可無鄉淚墮豐湖。頌春當祝無雙福，感舊休雲第一迂。字抵千金才女事，賦詩不換甕中蚨。 ‖ 疑夢疑煙不自知，蠅頭細字本無師。閒情入賦聲聲慢，冷意催花瓣瓣遲。白石恥為浮豔句，義山忍寫命題詩。萬重塵障吾安往，欲向春山匹馬馳。 ‖ 來日駸駸去浪滔，驚鴻殘雪久分曹。峰頭仙石成紅學，樓上花枝映絳袍。才向南園懷北海，又因西燕悵東勞。憑誰采此人間語，譜入雲天侍女璈。 ‖ 要為清健惜年華，香澥爭鳴更幾家。擲筆詩聲森似劍，捲簾窗影碧於茶。焉知海嶽千秋雪，不化雲山萬丈霞。忽發狂言餘一笑，此生不合住槐衙。 ‖ 舊事南灣夜氣凝，風來掠鬢怯文綾。野堤魚烏同哀樂，濁世龍蛇共愛憎。志士忘家磨寶劍，詩人有室飲寒冰。平居久未觀滄海，危坐春陰不自勝。 ‖ 淺草低林一望平，占春梅柳不須爭。未從術士登王屋，遂令書生老穗城。依檻抽簪花有韻，窺窗並翼鳥無名。手編文庫名山志，尚作千峰萬壑行。 ‖ 天地悠悠那有終，此時春意在雕櫳。牡丹未必求清貴，蝜蝂何能建大功。佛說超然三界外，我猶慘澹一篇中。白雲杲日情天遠，心字香燒向嶽嵩。二、七律•甲戌迎春曲十首 （1994）
北京孔凡章先生將游日本，數書致意，並賜示甲戌迎春曲十章，又京門及江淮等地和詩紛至，謹次孔韻奉答。其中數首，雖屬無題，實寄遠之作也。
嶺北書來鳳曆更，雲天各有肺肝情。曾因詞賦隨諸子，願乞陽和為眾生。累歲人同煙水遠，徹宵花與日星榮。早梅樹底春消息，惜取朱弦一代聲。 ‖ 消渴清狂兩未除，因緣文字感相如。無勞西蜀君平蔔，難悟南華佛老書。舊事久忘車馬跡，童心每念歲時初。夜深行向桃花市，誤惹繁香上袖裾。 ‖ 菏澤迎來女玉皇，牡丹南國見嚴妝。市塵不是三摩地，色相爭看七寶坊。已識天人非露電，從知國豔屬冰霜。觀花略得平生意，報與東風不自藏。 ‖ 不辨狂吟與醉哦，又從春夜憶眉波。詩中簫劍徒生感，曲裏琵琶忍聽歌。滄海紅顏今更遠，文章青眼舊仍多。當時深許慈悲願，燈影橫釵護翠蛾。 ‖ 紫雲黃氣嶺南高，漢雨秦煙入彩毫。城降仙羊三尺穗，郊存石馬一村桃。曾聞佛偈興禪印，未必蠻音遜楚騷。滿眼穠華宜有問，幾分春色在詞曹。 ‖ 去歲仙凡一面曾，至今重憶尚疑冰。書同拱璧知無價，名似飛瓊信有征。錦瑟遠辭三萬里，瑤箋深貯百千層。濠江殘夢虛如影，春在樓頭向遠憑。 ‖ 九畹深勞盥手澆，東南幾處更聞簫。誰持玉尺求詩筆，願約蘭舟共酒橈。耿耿情懷祈毓秀，茫茫塵壤恐傷苗。臨春不灑花前淚，待聽黃鐘破寂寥。 ‖ 萬物相因是為媒，路長安得遠傳杯。名山北嶽仙人草，香國南宗佛祖梅。三履燕雲留一願，數書粵嶠感千回。心燈隱隱須當報，詩似秦書未盡灰。 ‖ 大塊春來總陸離，光風瑰異勝於棋。白雲片刻無恒態，貞石三生已失期。少日愁凝枯樹賦，此生不寫落花詩。花開花落伊誰會，盪氣迴腸亦自疑。 ‖ 芳蘭從古易夷傷，生不當門未暫忘。若向坫壇求地脈，要從雲穀得天香。長吟莫遣荒三徑，一舉猶能累十觴。塞北江南詞筆在，春星如日祝遙疆。
三、七律•丙子迎春曲十首 （1996）
分詠年花和孔凡章先生韻
相逢粵海又春時，欲倩針神為繡絲。舉國方求天下色，傾城待賦嶺南詩。漫雲豔質三唐烈，要使香腴九地滋。最是情牽紅一撚，未妨重認昔年脂。(洛陽等地牡丹，一如往年見於花市。) ‖ 見說蘿崗草滿垌，梅花是我舊居停。硯樓石老枝凝白，書院峰回葉向青。久悵霜禽號木末，空憐春燕入山扃。何時補種千株樹，疏影橫斜鶴煉形。(蘿崗梅林漸趨零落，聞將補種，期復舊觀。) ‖ 彩瓶銀柳買春回，體似楊枝色似梅。青帝鞭絲長八尺，玉人珠翠綴千枚。只緣意態株株雪，錯道相思寸寸灰。一點靈犀輕不語，涼州羯鼓莫相催。(每歲均以銀柳插瓶。) ‖ 晉時彭澤戶常關，車馬聲稀我亦閑。以菊迎春非古例，與蘭同列是清班。藏名隱士牆籬下，抗禮詩人筆墨間。豈意穗城花市夜，一宵燈火失南山。(家有盆菊，插瓶者采自市上。) ‖ 贈我嫏嬛十日薰，黃初詞賦不虛聞。一從洛浦生靈異，長向春風感水雲。銅洗夙呈金玉相，綺窗今憶碧紗裙。鶯啼燕語渾忘卻，門外紅紛與綠紜。(水仙迎春留香十日，亦樂事也。) ‖ 擬向郊原石馬行，千年南漢早紛更。昭陵氣盡餘花事，秦洞春來有麗情。論價側聞村市鬧，折枝直與火雲爭。芳林一夜東風烈，桃葉桃根已滿城。(郊區石馬為南漢中宗劉晟墓地，稱昭陵。石馬現為桃花名區。) ‖ 手植叢蘭亦可謳，冰根霜節向春稠。葳蕤又值新正日，離索全忘第幾秋。願保幽香藏綺石，不辭寒霧濕衣裘。祈天莫遣佳人老，吩咐年光要倒流。(庭下蘭花植已數年，今歲花發頗繁。) ‖ 長鋏攜歸酒未闌，猩紅夜放欲盈竿。鑿山斷發原非易，望氣占祥亦自難。春夢似雲還似錦，俠情如劍複如蘭。浮生暫得酬知己，與爾同消此夕寒。(以劍蘭與他花同插瓶中，英氣勃然。) ‖ 極天風雨豈能傷，初見嚴妝入五羊。輕點絳唇偎寶枕，驀回紅袖出垂楊。情融遠邇春無量，花雜華夷數有常。姹女西來還解語，入門休笑硯池荒。(買得比利時杜鵑一盆，此為今年初上市者。) ‖ 傾國名花與並稱，映簾紅藥總堪憑。得親婉孌愁何在，乍睹妍華世已興。粉黛宜歌勞筆硯，胭脂如酒迫書燈。毛詩雅謔今誰贈，兒女情多尚可徵。(芍藥古與牡丹並稱，現為常見年花。花農稱紅白混色者為花貓，純紅而深色者為大紅。)
四、丁丑迎春书事十首 （1997）
久已无求得俭风，市街拣取剑兰红。到门客问春来处，半在花间半雨中。 ‖ 妖枝冶叶市如龙，卖与金瓶玉案供。能使人天春色满，一生长愿作花农。‖ 飞来翠墨比花繁，读向春窗一室温。岱岳岧嶤云水远，愿从诗绪系心魂。（岭内外诸友寄示佳作，春风词笔，意极殷勤。） ‖ 曲律迎年海岳摇，百家酬唱起春潮。凤城诗老应知我，迟暮江郎畏续貂。‖ 朝闻瀚海走明驼，暮听渝洲婉转歌。欲问岭南梁孟海，诗中春感是谁多。（先后得读新疆孙钢、重庆赵家怡等多人和孔之作，宜举杯浮白。）‖ 工愁词客易成尘，须炼忘情不灭身。休更临春感寥落，眉痕深浅问旁人。（刘逸生寄示丁丑新正书事，谓“疏越朱弦老倦弹，酒边吟侣半凋残。”余深有感焉。）‖ 春到延平故郡庭，孔诗豪唱入苍冥。一书千里来何疾，索写青山比翼亭。（福建沙县新建青山公园，刻有孔凡章先生长诗一首，近二百句，奇气纵横，不可端倪。顷岁杪，余得青州造纸厂林仟典来函，恳为该园书写“比翼亭”匾及拟撰亭联，求赶及新春上匾，余不能辞也。）‖ 塔影榕亭晓叩闉，上人合十气清醇。心香满院菩提绿，不必纷红始是春。（新正日，访云峰大师于六榕寺方丈室。）‖ 斗室犹存旧日书，萧闲无改十年居。香江一老殷勤甚，特遣春风入对庐。（李国明兄来书，代香港凤山艺文院何叔惠先生致问，意甚拳拳。） ‖ 凤山一事似春暄，故籍重刊小雅存。省识诗才江海阔，倚灯更读邓秋门。（何叔惠先生旧日重刊邓秋门《小雅楼诗文集》，余曾得其赠书。）
诗歌可以“使生活比它原有的状态更加美好。”
【下期预告 : 《赏读对庐（10）:几多旧事 一丝惆怅 ‖ 浣溪沙八阕》 一段以诗歌呈现的个人生活史和独特的城市变迁史】
2017012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