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风行侠影录(41)
第二十三章(下) 行行满袂风
林甫煌命他们在周围查看,自己取了木柴生火,天色渐暗,火焰升起,四人陆续回来,均是摇头。林甫煌见天黑了,说明天一早再去找寻吧!
第二天众人早早起来,又找寻一番不得,便下了坳口,忽听得一人大声喝道:“站住!”众人一瞧,只见一二十骑官军,正在坳口等候。
林甫煌上前几步,道:“将军有何吩咐!”
那军官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疑道:“你是汉人?不是契丹人?”
林甫煌道:“在下乃是儒生,游学在外,不知将军有何贵干?”
那军官道:“哦,游学?他们四人呢,他们是干什么的,过来,往这儿走!”
林甫煌道:“他们是在下的短工与书童,为我扛行李。”
那军官见四人靠近,上前一瞅,这一瞅不要紧,只见他两眼发光,盯着萧槿的两只眼珠骨碌碌直转,道:“嘿嘿,你这儒生不老实!游学,我看是私奔的吧?”说着,上前两步,离萧槿和萧如更近了一些,道:“真是少见的美人儿,嘿嘿!”
“将军!”林甫煌朗声喊了他一声,又道:“可有他事?”
那军官毫不在意,又再上前两步,盯着萧槿,道:“难得难得!”说着伸手就要往萧槿脸上摸去。
林甫煌怒从心起,剑鞘一抬,打开他的手臂,同时冷喝一声:“大胆!光天化日,你胆敢如此放肆!”
那军官吃痛,竟然哈哈大笑,道:“大胆?也不打听打听爷爷的名号!”众兵士听了,一齐哄笑,道:“就是,咱们飞云都阎都头行事,还要看他个儒生的心情?”
那军官道:“爷爷今天高兴,就放过你,带上两个短工,快滚吧!”
林甫煌不识飞云都名号,料想是云州某镇的牙军,道:“大胆,我与王元亮王将军乃是旧交,你们胆敢如此妄为?”
那军官呸地吐了一口痰,道:“狗日的王元亮,不提他也罢,提了他,你去死吧!”说着跨上一步,众兵士一齐下马,拔刀出鞘。
林甫煌见这些官军如此横行,冷冷道:“刘牧,刘野,护好她二人!”这段时日以来,他身旁之人每每遇险,自己却是无能为力,反倒是处处受人保护,几经挫折,心中常有自己拖累众人的想法,无奈力有未逮,这一回竟被几个兵士无端欺负,如何能忍?
他心中怒气难消,提掌运劲,一步一出掌,自然而然使出了当日与陈子云所对的“驭风八阵掌。”不禁想:“子云兄豁尽性命保护的百姓,不知被你们这班官匪如何残虐?”他越想越气,速度越来越快,掌风愈加凌厉,掌劲却是愈加深沉。阎都头身旁护卫四人首当其冲,中掌倒地,阎都头见避无可避,自己上前接了几掌,不出几招,连中两掌,不禁口吐鲜血。
众兵士见都头眨眼之间被打的重伤,知道惹上了高手,心中战意全无,片刻间就被林甫煌打的七零八落,直喊大侠饶命。
林甫煌出了一通气,收掌纳气,俯身对着阎都头,厉声道:“昨天有个契丹人偷了我东西,一路逃到这附近,我找了半天,听说被官军抓了,说,是不是你们抓的?”
阎都头忙道:“哎呦,不是,不是……啊,是……是李将军拿的!与小人无关!”
林甫煌回头,冲萧槿使个眼色,道:“拿来!”萧槿一愣,忙将背后包裹递上。只见林甫煌取出一枚药丸,放入那军官口中。掌力一提,自他背后贯入真气,紧接着,昊阳指凝气封脉,那股真气疏导受制,烘烘乱冲,阎都头只觉得五脏六腑翻腾,疼的冷汗直流。
林甫煌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明日此时,你带人来此换解药!自己看着办!滚吧!”阎都头想要爬起来走,可是脚底打滑,竟然又摔了两下,众小兵忙将他搀起,扶上马背走了。
林甫煌见他们走得远了,低声道:“你们谁认路?”刘野道:“我认!”林甫煌指着山的那头,道:“绕过那座山,北行约十里,沿路西折五里,便是那一晚咱们住过的山洞,你们往那里等我几日!你可认得吗?”刘野点点头,道:“回头路,我记得!”
刘牧道:“先生要往哪里?”
林甫煌道:“惹了官军,此地不宜久留,我须见机行事,看是否能救得楚遗。”
刘牧道:“让我陪先生一起吧!”
林甫煌道:“你为人谨慎,你带着他们,我才放心,还是你们信不过我?”众人见他这么说,道:“先生一定要当心!”
林甫煌点点头,翻身上马,远远随那军官而去,他心知那军官吞不下这口气,一旦让他定下计策,以后定然麻烦不断!是以要打他个措手不及,一路悄悄跟着他,看他托关系要回人,关入房中囚禁,果然便是楚遗。林甫煌第一次干这种劫人的事情,掐好时间,直在梁上等了半夜,算准天色微明,城门将开之际,那守卫的两人都睡着了,才飞身下去,点了他们穴道,悄悄将负伤的楚遗带了出来。
两人行至北门,果真城门刚开,林甫煌早买了些华贵衣裳换上,雇了一辆马车,顺利出了城门。又沿着大路走了七八里,这才纵马急行,眼看前边一片山林,道路崎岖,只要逃入山林,就不怕追兵了。
林甫煌扶着楚遗,弃了马车,刚至入口附近,只见大路之上,一人一马,朦胧中背对着他们,看他装束,倒是一名儒生。林甫煌虽觉奇怪,但一名儒生,想来不是为楚遗而来,也就不放在心上,正要擦肩走过。
只听那儒生缓缓道:“脚步沉稳,恭喜你,师弟,修为又惊进了。”
林甫煌朝他一看,不禁一愣,道:“是你!沈师兄!”
沈约看着他,缓缓道:“我在此地等了你们三日,料想你们会到,怎么?你果真连大路也不敢走了?”
林甫煌听他话中有话,道:“是!师兄教训的是!”
“随我回去!”
林甫煌点头称“是!”又转头看向楚遗,道:“你往那夜山洞处,与众人会合后,带众人往契丹边上住下,等我办完事情,再寻访你们!”
楚遗道:“先生还是与我们回契丹吧!这位英雄,先生之前被儒门所伤,双方还有误会,你既是他同门,万不可带先生回去!”
沈约道:“本门之事,不劳挂心,走吧!”说着转身牵了马,往云州城方向而去,林甫煌忙上前接过马缰,随师兄跟着后边。楚遗看着他二人背影,几回想要跟上,几番挣扎,终于反过头,一路向山林中跑去。
林甫煌随着沈约回了儒舍,只见门外弟子林立,一向懒散的儒生全都恭恭正正站立亭外,亭口一人,背手而立。沈约见了他,行了一礼,道:“魏执辅,人带回来了。”林甫煌向旁边一瞧,见那日的张行德与一干儒生都在旁边,心中暗叫不妙。
“有劳书君子了!”那人回头还了一礼,正是忠谕使魏无阙。
“份所当为,师弟如此妄为,也是做师兄的管教不当!请执辅秉公办理。”沈约拱手道。
魏无阙凝视林甫煌片刻,道:“短短一天,袭击官军,又恃武逞凶,闯阵劫囚,甚至连毒你都用了,真是好本事!”林甫煌正欲辩解,旁边沈约拉了拉他衣袖,示意他先不要说话。
魏无阙又道:“勾结契丹,先杀陈子云,后伤张行德,你当真有负沈先生苦心教导!”他叹了一口气道:“不管你有何苦衷,但只要你在儒门一日,便须忠于儒门,守儒门规矩,你明白吗?”
林甫煌低头道:“学生晓得!”
“那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林甫煌道:“执辅明鉴,我见官兵光天化日,横行无忌,这才出手惩戒;杀子云兄,哎,情势所逼,弟子当时也已抱定同死之心!至于伤张行德……”
沈约叹了一口气,插道:“哎,陈子云年纪虽轻,但舍生取义,终于换得百姓生机,实在是吾辈表率,林师弟,你要谨记!”
“是!”他停了一停,看向张行德,道:“张师兄,你那日封我气脉,可是说好的,放他们离开?”
张行德道:“我从来没说要放他们离开?你自愿封脉,免得同门干戈,我自然说好!”
林甫煌听他还在狡辩,怒道:“好!就算我输了,那他们既然不还手,你又为什么赶尽杀绝!”
张行德道:“他们混入中原,若不及时拔除,往后里应外合,我边境伤亡多少?两国交战在即,你一念之仁,将来会害多少百姓,你又要如何承担?”
林甫煌道:“他们是我带来,绝不会肆意伤人!”
张行德道:“是吗?那昨日死在契丹兵手下的儒生,就不是人了?”
林甫煌道:“昨天他们一直跟着我,怎么会杀人?”
张行德道:“那你又为何要劫囚!”
林甫煌道:“你是说楚遗?他为何杀人?”
张行德道:“你该庆幸自己当时不在现场,要不然你还能站在此地?”
魏无阙看了他二人一眼,道:“行德之伤不论也罢,但契丹兵如何残杀我百姓,你是知道的,昨夜那人,杀了儒生,你却救他离开,即便你与契丹相通,尚可说你有所苦衷,但以毒害人,封筋错脉,已非儒生行径。”
沈约道:“原来与你同行的是契丹恶徒,倒是我大意了。”
魏无阙道:“书君子不必自责,你在外守候三天,不知城中变故,此间事情,原本与你无关!”
沈约道:“还请执辅明察,林师弟心性良善,连契丹兵之性命也不愿伤害,又怎可能加害儒门同袍呢?”
魏无阙道:“不必再说了,我主意已定!”
沈约道:“执辅,六部公审在即,不如暂缓处罚,等……”
魏无阙道:“今日我以太宰执辅身份,还处置不了一个小小儒生吗?林甫煌你上前来……”
林甫煌闻言,挪着上前几步,走到魏无阙身前,低着头静待发落。
沈约见魏无阙缓缓抬掌,急道:“执辅且慢……我这里有王妃书信一封……”
魏无阙叹了一口气,道:“哎,你以为有梁王撑腰,所以任性妄为,但儒门律令向来无私,林甫煌,你认为呢?”
林甫煌道:“先请执辅降罪!”
魏无阙道:“好!总算不枉你是儒生一场!”说着缓缓抬掌,往他气海击落,林甫煌一身儒门正气修为,被魏无阙真气一冲,散入四肢百骸,虽是对身体有益,但是真气一散,再难自由运转,他原本的内功也算是废了。
林富煌明知自己会受重罚,此刻功体散尽,心中反觉得坦然,正想要谢他开恩。只见魏无阙一摆衣袖,又道:“留你性命,已是最大宽限!今后你是背师弃友也好,叛国降贼也罢,全与儒门无关,多行不义必自毙,望你好自为之!”
林甫煌脑中轰地一下,真如晴天霹雳,听他话意,竟是要将自己逐出儒门,“扑通”一下跪倒地上,哭道:“请执辅开恩,不要逐弟子出儒门,弟子愿为奴,终身不下长风山,请求执辅,带弟子回儒门受罚!弟子心甘情愿!”
魏无阙淡淡一笑,道:“小小长风山,如何关得下梁王世子呢?此回戴念儒门同袍之情,饶你一次,下回若再为恶,儒门绝不留情,言尽于此!请便吧!”
沈约见忠谕使竟要将他逐出儒门,道:“执辅,请三思,各部执令尚未……林甫煌为书字门弟子,是否该先问过执令意思?况且,他毕竟属昭文苑……”
魏无阙道:“书君子此言差矣,忠之一字,实乃儒生大节,倒要劳烦你,发信回家中,通知令尊!告辞!”说罢,一挥衣袖,往儒舍之外去了。
沈约扶着跪伏在地的林甫煌,道:“你身体无恙否?”他见林甫煌不答,又道:“是师兄害了你,你先不要灰心,咱们从长计议!”
林甫煌抬头看着他,双眼含泪道:“师兄,我……我?”
沈约见他六神无主,低声道:“回家吧,师兄带你回家,我爹还有我,咱们昭文苑出面,总会让你重回儒门。”
林甫煌正自无神,听他话意,猛然想起一盏雪的话来 “届时书射两门冲突,韶武堂与昭文苑又要如何较量;甚至你义父,又会放任不管吗?”他心中一个激灵,勉力凝神,道:“师兄,我有些累了!我想在此歇息一晚!”
沈约哪有不允之理,他是书君子,儒舍好生照顾一番,自不必说,谢伯余看了他一眼,见他并无大碍,也不与他多搭话。林甫煌一人在屋中,愁思一番无果,推开窗子,看着天上郎朗星月,不禁想:“如果我连这点痛苦都承受不起,那真是辜负子云了!”又想:“儒生之修行在于行事,我又何必太在意儒门之名号呢?”低头又想到从小誓愿效忠一生的儒门,从此以后与自己再无任何关系,不禁心酸。
他在房中徘徊一夜,第二日天色刚亮,林甫煌便到了沈约门口,问:“师兄在吗?”
“在!进来吧!”
林甫煌推门而入,道:“师兄,我想了一夜,此事到此为止吧!毕竟子云是因我而死。”
沈约道:“但你真舍得离开儒门吗?”
“心存仁义,天下哪里不是儒门!”
沈约道:“你果真,长大了。好,难得你有此胸襟!也罢,就依你的,等我们回到汴州,你就安心读书习字,我还记得父亲讲过,你的志向,一直都是以文昭世,广化民众。”
“哈,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林甫煌不由得苦笑一声,道:“师兄你先回去吧,我须先了却契丹之事!”
“你要回契丹?你好不容易逃出来,为什么又要回去?”
“我与契丹主有承诺,带回子云的骨灰,我便留在契丹教授儒学一年!其实这样也好,我已不是儒门中人,不管如何都不会影响儒门名声!”
“这!”沈约犹豫了一下,又道:“你如今武功全失,怎能再回去,况且,你已非儒门之人,契丹之主未必会依约守信!”
“那我也不能失了儒门信誉,师兄你说是不是呢?”
沈约面露难色,道:“但现在你一个人,我……”
林甫煌勉强笑着说:“师兄不用为我担心,回去代我向恩师问好,还有这封信,也劳师兄带给我母亲。”沈约知他这个小师弟一向固执,他主意已定,劝说也是无用,只好收下书信,看他只身一人出了儒舍,慢慢越走越远,终于消失在茫茫人群之中。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