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砖
虽然家里没有男孩子,可房子还是要盖的。因为那两间老房子风雨飘摇了将近二十年,还是外祖母织卖布帮忙买的砖瓦。老房子是爷爷奶奶和爹娘分家时爹娘辛苦置盖的。后墙是青砖,前墙是土坯,那时能盖一个包后墙的堂屋就不错了。
多年的风吹雨淋让土坯房斑驳得像一位久经风霜的老人。前墙的土坯被雨水滴淋得有了凹洞,里面有时会有壁虎和蛇出没。一到下大雨母亲就害怕说,就是不吃不喝也要盖房,因为房子她和父亲吵了几架。
孩子大了,总之房子是要盖的。 老房子不用扒掉,在老房子的东面重新起套新房。于是,刚下学的我就开始和父母每天去村外五里多远的地方去拉砖。
那是一个叫“凤凰桥”的地方。传说那里曾落过凤凰。不知为什么那个有个美丽名字的地方却办起了窑场。
窑场里的砖是蓝色的,在大窑里烧制而成。窑主卖砖有时不要钱,可以用麦秸换。我也不知道父亲是怎样和他们交易的,总之去拉砖的时候,蓝色的砖都好好的码在那里,很气派。 被码成的一大摞一大摞的蓝砖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好像在等待买砖人的检阅。蓝砖按盯计算,一盯子是五百块砖。
我父亲用钱买了一部分,又用麦秸换了一部分,总共拉了有一万砖。每次拉砖我和父母都晃晃悠悠地走在去凤凰桥窑场的那条土路上。土路很低,两边的田地像山坡一样的陡峭起来,绵延在庄稼地里那绿油油的尽头。去往窑场的路如同悬在山间里的一条通道,又弯又曲,像一条土黄色的飘带长在绿色的庄稼地里。
有一次拉砖时,我父亲就套用了我家的那匹菠菜根颜色的骡子。那匹骡子性子烈得很,父亲怕我拉不动砖车,就把那骡子套在我驾驶的架子上,架子车拉满了砖,车子沉重得很,我根本都驾驭不了,何况前面还套个烈性的骡子。
上土岗子的时候,骡子猛地一冲,像惊了一样,我驾驭的车子如腾云驾雾一样,被惊了的骡子连拉带拽一路狂奔。我的脚已捱不住溜地,险些被骡子碾压车下。
正值伏天,汗水沏满了我的眼睛,又咸又辣。父亲让我擦擦汗,我没有擦,父亲认为我是因拉砖在怄气,不由得劈头盖脸骂起我来,说我干不得一点活。我听后心里一阵委屈,一阵伤感,我是怕干活的人吗?伤心的眼泪就不由得掉了下来。
由此我又想到了我失败的落榜,假如我不落榜,我的命运也许就不是这样的。
姐姐来了,带着刚出生不久的女儿,我母亲高兴得很,说什么都不去拉砖了,在家好好陪姐姐,给姐姐包饺子吃。姐姐是挺争气的,在全村是第一个考上学的女孩,虽然是个大专,可她确实为爹娘挣足了面子。
我累得像只狗,卷曲在自己的小土屋里。唯一寻求安慰的是那本被我翻烂了的《封神演义》。我时常做梦,梦见姜子牙的杏黄旗。有时也梦见无数条蛇直直地垂挂在电线上,像一堵墙拦住我走向四方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