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山的一地鸡毛的一天
赵山的一地鸡毛的一天
赵山落座后，一口气灌了三瓶啤酒，他涨红着脸，呲着牙，嘬着牙花子，牙疼似的吸溜着凉气。
“操他娘的，该死，都该死……”他对着眼前的空气骂骂咧咧。周围食客的脸上布满了诧异，有的人忍不住嗤嗤的笑了出来。
赵山天不亮就赶回了家。他是看到手机上弟弟发给他的短信后急忙动身的。短信只有一句话：“哥，你快回来看看吧，嫂子和张老六的事，在村子里传得满天飞。”
赵山回到了家，随手就把大门死死地关上了。女人看到他怯怯的问：“你咋不吭一声就回来了呢？有事吗？”
“当然有事，没事的话，老子会一脚油门踩到底急如星火的赶回来？”赵山不客气的呛了一句。女人不再吱声了，低眉耷眼的往外走。
“站住，你别想溜掉，”赵山一声断喝，吓得女人哆嗦了一下，“说说吧，你和张老六是咋回事？你们交往多久了？”
“哪个张老六？俺不认识他。”女人抬起头一脸懵懂的望着赵山。
“我说的张老六，就是那个大张庄的张老六啊，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你还跟我睁着眼睛说瞎话。”怒火中烧的赵山的巴掌不由分说的掴到了女人的脸上，打得她趔趄了一下，几乎跌倒。女人尖叫着，想夺路而逃，可虎狼样的赵山一把将她摁倒在地上，拳头雨点似的落在她的身上，她一边嘶喊着一边挣扎，女人裂帛似的哭叫声在院子里荡着。
“爸，别打我妈了，爸，别打了。”儿子小军从房间里面冲了出来，一下子从背后抱住了赵山，十五六岁的少年膀子已生出了力气，愣是把赵山拖开了。
赵山被愤怒烧得几近癫狂，他反手抱住了小军的腰，用力将他掼倒在地，红着眼睛吼道：“滚，滚远点，别在这里给老子添乱。”小军或许从来没有见过盛怒之下如此狰狞的父亲，他完全被赵山现在的样子吓坏了，蜷缩在脚底上瑟瑟发抖。
赵山回转身来，趷蹴在女人面前，女人头发蓬乱，嘴角淌着血，张着一双大大的眼睛，惊恐的望着他，仿佛以前从未见过他似的。
“我现在再问你一遍，你跟那张个老六混在一起多久了？”赵山咬着牙恶狠狠的盯着女人的脸。
“一个月。”女人战战兢兢的回答。
“你还不跟老子说实话，是吗？”赵山的拳头又砸了下来。
“两个多月。”
“他妈的，你们到底好了多久？”赵山揪着她的头发，几乎把自己的脸贴到了女人的鼻子上吼叫着。
“差不多有半年了吧。”女人的声音小得连自己都听不到。
“哎呀，这日子真的没法过了，出了这档子腌臜事，让我咋还有脸在村子里活人啊？”赵山三步并作两步跨进了过道里，操起一把铁锹奔着女人扑了过来。
小军见此情形，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抢先一步护住了女人。他怔怔地盯着赵山，眼里闪耀着一团火，脸上的坚毅、漠然、执拗，让高高举在半空的铁锹的赵山有些不知所措，最后他颓然的把铁锹杵在了脚地上，喘着粗气，嘎子嗓子，对着眼前的虚空嚷道：“他娘的，这叫什么事儿啊!呸，一对狗东西……”赵山啐出了一口带血的痰来——不知什么时候，他把自己的嘴唇咬破了。他跌跌撞撞的扯开了大门，故意用力的把门摔得山响。
赵山原本想着去找张老六拼命，但是眼下他没有太多的时间在这件事情上磨蹭了，他必须马上赶回工地。刚刚虎子打来了电话说，项目负责人王成，今天看来有些不大对头。赵山明白，工程已近尾声，如果这个时候王成跟他耍滑头玩手段，那么吃亏的一定是自己，弄不好，辛苦一年，最后闹得颗粒无收。一路上赵山忐忑不安，恨不得肋生双翅赶到工地现场。
……
“赵哥，你可来了？王成那龟孙子，今天下午就突然不见人影了。”虎子带着哭腔对赵山说。赵山连忙递给虎子一支烟，并拍着他的肩膀安慰他：“虎子，别紧张，说不定他有什么事走开了呢。大家的事就是我的事，你们都是我带出来讨生活的，咱们兄弟共事有五年了吧，我赵山是什么人你虎子应该是最清楚的。回头给其他兄弟说道说道，我赵山不会拖欠大家的一分钱。你们今天先收工回去吧，我跟王成联系一下，争取把兄弟们的工钱结清了，别紧张……等我的消息吧。”
赵山一通电话打过去，王成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赵山心头一凛：看来自己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酒入愁肠愁更愁!等第四瓶啤酒灌下肚，赵山觉得痛苦如同一条条蠕动的虫子，肆无忌惮的爬满了他的全身。他面色酱红，额上青筋暴起，呼吸也变得粗重了起来，甚至周遭的空气也仿佛跟着躁动了起来，赵山感到自己简直就要炸裂了。
“操他娘的，该死，都该死。”赵山忍不住又骂了一句，惹得周围的食客纷纷投来了异样的眼光，。
赵山被愁绪缠身，自然无暇顾及别人的窃窃私语和嫌恶的眼光。
“虎子，王成那混蛋跑了……你和那个谁，那个——哦，对了，是栓柱，你俩来一趟，我在工地对面的那家水煮鱼川菜馆等你们。”赵山红着眼睛，含混着打了个电话。
不多时，水煮鱼川菜馆闯进了两个风风火火的男人。
“赵哥，我来了。”一个男人说。
“赵哥，我来了。”另一个男人相跟着也说了一句。
“哦，虎子，栓柱，来了，坐——坐——”赵山招呼着两人。“服务员，再来一打啤酒。”
很快，桌子上下都摆满了空的啤酒瓶，远远望去就像一枚枚手榴弹。
“赵哥，你说咋整？你是我们的头，弟兄们都听你的。”虎子首先开了口。
“这件事要好好用心地谋划谋划，不能便宜了王成，我把你们两个喊来，就是为了这事。”
“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不如我们直接去王成家，把他老婆绑了，他不把工钱给咱们，咱就押着他老婆不放。”虎子气咻咻地说。
赵山摆了摆手表示反对：“不行，我们这样做是犯罪，违法乱纪的事，我们千万不能干。”
“我看咱们不如直接去王成家，赖在他家不走，吃喝都在那里。王成一天不露面，我们就住一天；一个月不露面，我们就住一个月。我就不信那小子那么放心她那个漂亮的老婆和咱仨呆在一起。”
“好啊，栓柱，看不出你小子肚子里的弯弯绕还不少，这个办法好，赵哥，你看这样行吗？”虎子问道。
“行，暂且没有更好的办法，就按栓柱说的办吧。”赵山心事重重的应了一声。
等三个人凭着模糊的记忆摸到王成家时已经是掌灯时分了。
巴黎香苑306室。赵山按响了门铃。门一开，三人就径自涌了进去。开门的是一个穿着睡袍的俏丽的女子，显然她被眼前这突如其来的情势惊呆了。她躲躲闪闪的后退着，怯怯地问：“你们想干嘛？”
“我们来找王成。”虎子瓮声瓮气的回答。
赵山接着说：“王成是我们项目的负责人，他卷走了我们全体员工的工钱。我们闯进你家来，就是想请你跟王成联系一下，让他把工钱还给我们。你放心，我们不是坏人，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睡袍女子听来赵山的一席话，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缓缓地说：“你们应该搞错了，我丈夫不是承包工程的，你们一定是找错人了。”
“你丈夫是不是叫王成？”虎子问道。
“是叫王程，不过他是大学教师，与你们口中的王成不是同一个人。”
“别狡辩了，赶快给王成打电话，让他把钱带回来……还愣着干嘛，打啊，现在就打，听见没有？”虎子说着拍打了一下茶几，震得茶几上的茶杯叮当作响。
睡袍女子虽然面带不甘，还是顺从的拿起了电话，三人支棱起耳朵听着。只听睡袍女子对着电话说：“王程，家里来了人……”下面的话他们一句也听不懂。有着中专学历的栓柱悄悄地提醒赵山，刚刚睡袍女子打电话讲的是英文，不知道她到底说了些什么。
“管她说什么，反正不给钱就是不行。”虎子梗着脖子嚷嚷着。
栓柱心事重重的在屋子里转圈，他总觉得会发生些什么，就连周遭的空气也开始莫名的变得诡异起来，无意间他的目光落在了房间里摆放着的一本相册上，相册里的第一张照片是睡袍女子和一个男人的合影。
“赵哥，你俩快点过来。”
“怎么了，栓柱。”赵山问道。
栓柱用手点指着照片说：“你们好好看看。”
相片里的男人架着副眼镜，文质彬彬，与他们熟悉的肥硕臃肿的王成判若两人。相片的下方嵌着一行小字：2018年3月6日，王程与魏娟摄于丽江。
“啊——”三人忍不住嚷了起来。
“我说大妹子，你这里是不是巴黎香苑306室？”赵山神情戚戚的问。
“是的，具体的说是巴黎香苑A栋。”
“啊呀！天啊!”赵山拍着脑门，带着懊悔的口气说：“如果照你这么说的话，我们要找的王成应该是B栋的，都怪我们太粗心了，给你添麻烦了，实在是对不起，打扰了，我们现在就走。”
“这个时候我还能相信你说的话吗？王成与王程，都住在巴黎香苑，都是306室，所有的一切是不是太巧合了？你们编瞎话的手段也太拙劣了吧。”睡袍女子脸上露出了轻蔑的笑。
“大妹子，我们真的不是歹人，一切都是误会，都是误会。请原谅。”栓柱陪着笑脸走过来，轻声细语的向睡袍女子道歉。
而后，他慢慢的回转身走到赵山身旁，满腹惆怅的说：“赵哥，这事看来咱们弄腌臜了。”
“操他娘的，唉，真是该死。”赵山自顾自的骂了一句。
睡袍女子抱着肩膀漠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她下意识的瞥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时钟，窗外隐约传来了警笛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