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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

2025-06-11  本文已影响0人  A指尖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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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十里红妆,在烟花炮竹声中,我双膝往祖宗牌位前一跪,父亲的眼泪竟如断线的珠子,落湿了他的衣裳。

“不回头,往前走,婚姻幸福美满!”听着父亲的祝福语,我真的头也不回地踩着一地烟花碎片,在一片殷红的玫瑰花瓣里,拽着一袭红纱裙,跟着迎亲队伍,义无反顾地奔向属于我的新起点。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父亲哭。长这么大,从未见父亲流过眼泪,家里姊妹多,父亲是村里的农技师,种杂交水稻,他是一把好手。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学来的?稻谷什么时候发芽封口?什么时候落泥生根?第一道水什么时候上?他说这是最重要的环节,把握好了那年收成才会好。

父亲曾经也是翩翩少年郎,搭地台子唱戏《梁山伯与祝英台》《红灯会》里田子中带夫人观灯,被九千岁看中了其美貌,抢到府中。田子中一状告到京城,只听惊堂木一响,画了个黑脸的包公,威严地坐在大堂之上。这就是父亲年轻时候的风采,潇洒的青春也曾在风里飞扬。无论是演梁山伯,还是包文拯,抑或是杨六郎斩子 ,搬着几条小凳子的我们姊妹四个,被母亲拉着坐在戏台前,看得津津有味。虽然什么都没看懂,但在后台的换衣间里,父亲把发的包子馒头和糖果都分给了我们。听着台下一片经久不息掌声时,那时的幸福感在小小的心灵里形成了一种傲娇,这种小小的傲娇只属于母亲和我们姊妹四个,渐渐地就变成了一种骄傲,因为台上那个帅气的杨六郎是我的父亲!

龙船鼓手,吹打弹唱,父亲有哪一样不干呢?卷起裤管,赤着脚,从田间归来,还要坐在后门口的凉风里,竖着二胡在腿上,拉一曲西湖调,过过瘾,琴音声声入耳。听着那声音,直到厨房的檐角边升起了袅袅炊烟。

那年春天,窗外倒春寒。隔壁邻居两夫妻吵架,女的气大,直接往湖里一跳,父亲听到哭声,一边脱棉衣,一边朝湖边奔去,岸上围满了人,湖面只看见几绺头发在水上漂浮,而且离岸边越来越远。父亲纵身一跃,跳进冰冷的湖水里,把岸上的母亲吓得不轻,拿着一根长竹竿想要递给父亲,却怎么也够不着父亲的手,母亲当时一脸的泪。

就不说英雄救美了。还是说一件最让我感动的事吧。

那年我辞去工作,跟随老公去韶关,结果一去三年没归,那年三十的上午,我们两小夫妻拖着一个大箱子,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提着大包小包从轮船上下来,沿着古老的渡口一路往大堤上赶来。远远的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扶着一辆载重单车,驼着满满的一蛇皮袋年货,他站在堤岸上望着码头上行走的人群,他望了很久很久,然后推着自行车往前面走,一边走,一边还不停地往回看,就在他准备跨上单车的那一刻,听到我在后面喊:“爸—”

那喊声欢快而又悠长。父情跨在寒风里的那条腿突地又收了回来,他站在资江边的堤岸上,风扬起冬帽的耳朵,黑色棉裤肥大的裤管在风里抖擞,他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地说:“真的是你们回来了啊,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父亲带着温暖笑意的脸上,分明看见泪水顺着父亲黄皮肤的脸直往下淌,那年父亲才四十八岁。

那是第二次看见父亲为我流泪。又过了多年以后,我生了一场大病,大到关乎生死。那天父亲跟母亲来了,我躺在床上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母亲喊着我的名字,父亲跟在后面也进来了,母亲坐在床边抚摸着我的手,一边哭一边说:“孩子,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

发不出声音的我,心里肝肠寸断。泪水无声的滴落在枕边。

夏天的傍晚,夕阳绯红的光斜照在玻璃门槛边,我两手扶着门框,无力地立在晴空晚照里。

母亲跟父亲上了最后一趟回家去的班车,我以为他们走了,谁知父亲回过身来,几步跑向我,他抱着我的双肩,哭得泪流满面。

“孩子,生命只有一次,你一定要坚强!”他一边说,一边哭着朝我挥手。

长这么大的我从未经历过任何苦难。虽然没有活成父母理想中的样子,但一直有父母的翅膀庇护着,有姊妹关心,有爱人疼爱,总觉得幸福不过就是如此简单而又平凡。当我突然要接受这样苦难中的自己,才知道我上有老,下有小。我有为人子女的责任,有作为父母的担当,但在苦难面前我却是那样的无能为力。

看着父亲上车的背影,这位朴实的农民,这位刚毅正直的老党员,调解过村里无数次的邻里纷争,主持过村里大大小小的红白喜事,他一直都是村里人的主心骨,遇事从来都不会乱方寸,却在他女儿大病面前手足无措,哭得伤心欲绝。他挺直的背梁站在车门口定格的那一刻里,我才更深刻地体会到父爱是多么的沉重!我多么希望自己好好的,能够在父母跟前尽孝,还能够带父母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去看看伟人的故乡。这是父母的心愿,也是我的心愿。其实不远的路,如今却变得那样漫长。

什么是幸福?坐在城市高楼大厦的某个房间里的写字台前,我真的无法用语言具体地描述。不过回到乡下,看见父亲忙活着为我在菜园子里种上几株玉米,因为他听见网上说我吃玉米好,所以他种玉米。又听说现在菖蒲难找,于是在某个春天的傍晚,父亲在菜园子前面挖了一个水坑种菖蒲。看见父亲背上汗湿的衣衫,我被这种简单的父爱感动得稀里糊涂。当母亲在柴火灶里为我煨一罐子小米粥,揭开罐盖香气四溢时。所有的幸福都已经具象化了,无须用堆砌的词语来形容,这就是幸福!简单而又温暖。

我不用写父亲脸上的沟壑,也不用写父亲是多么的伟大,我只写他们的一日三餐,写父亲平常的生活,写父亲每天为母亲做的一碗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当年父亲在茅屋前制挑绳,母亲穿着粗布长裙从他面前走过,父亲一眼便看中了丁香花一样的母亲。总觉得我跟老公以前的浪漫都不及父母这一眼千年的缘分,他们一辈子相守的幸福只在茶米油盐里。

我问过父亲这一辈子有没有遗憾?他的回答竟然是我一辈子无法追求的梦想:当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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