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棱角时代》第七章:5、周立志初遭大败
第七章:洗净铅华
——轮回火宅,沉溺苦海,长夜执固,终不能改
5、周立志一败涂地
我们读大学第二个月的时候,一个寝室十个人去喝了场酒,喝完之后不知道撩拨了哪根感性神经,互相诉说伤心往事,在寝室里嚎的嚎,哭的哭,我跟周立志、唐利安比拼烫烟疤谁最狠,不知道十几岁时到底有多痛苦,值得发这么一场酒疯。
酒醒之后疼得我们几个人倒抽气,龇牙咧嘴的拼命往手臂上糊牙膏,伤疤没好忘了疼,过不了多久,趁着女同学来联谊,就在寝室里玩玄学作死,比拼谁胆子比较大,结果真的招来了笔仙,在纸上鬼画符倒着笔画写了一句:“还我命来”,霎时冷风猛地吹开窗户灌了进来,吓得我跟周立志面无人色,从此之后就好像开启了什么黑暗仪式,每到一年的11月份,全寝室的人就各种倒霉,跑都跑不掉。但如今我一看这炎炎夏日,烈日当空正值暑假还没到11月,诅咒提前到来了?手臂上模糊的疤好像在隐隐作疼。
今年暑假只有一个月,坐在琴行里生意能淡出个鸟来,好歹收了几个慕名而来的学生,嘻嘻哈哈教完吉他之后,就跑到显像管小彩电前把小霸王游戏机开起来打得不亦乐乎,我一个半老大叔跟几个初中生坐一起打游戏,被他们逗得肚子笑疼,很有当年读书时候的感觉,瞬间我就有返老还童的感觉。这只怕是我在2020年最开心的时光,也就在这个破落的琴行里。
在其他地方我可没有多开心,在学校里我一看见刘校长就来气,哑巴亏吃了还得恭敬从命干工作,暑假到来前校内举办了一次食堂美食节,我正好跑去给办公室递交教师资格证进行注册,收证的老师也正好参加美食节,只好先站在树荫下等着,报了名吃完了的老师们鱼贯而出,有些人见到我打招呼,以为我也是前来参加美食节的,正好在气头上,回的话也很不好听。
“我参加了个屁,我怕吃了中毒!”
同事们撇撇嘴鄙夷而去,我一看胡力站在那儿对着自己假笑,“妈的,老子当你是朋友,你他妈的是狗腿子,呸!”心里别提多窝火。再一看沈书记一副别人欠她八百万的模样,还有几个领导背对着我抽烟,别提多恶心,正想避开,没想到收材料的老师碰巧出来了,远远的喊了一声,我一想横竖跟你们关系不好,大大咧咧理都不理那群东西,径直穿过去跟着那老师走了。
跟学校闹个大花脸不说,连周立志都“贵”为我的“领导”,大家同为一把胡子的人了,都能独当一面,只有我还在当别人马仔,归根结底就是这个全市最名不副实的“名校”造成的,我料想这每况愈下的后果,才会去找不同的退路,想来这命运的确滑稽,曾几何时,我把这个学校当退路,妄想冲出这个小城,如今外面的世界反而变成了我的退路。
独当一面也有难处,疫情席卷而至大家纷纷吃屎,周立志这边厢联考学校嗷嗷待哺,那边厢八十万幼儿园半年来连续亏损,两头跑得连鞋底都磨破了,回头一算账亏损了十几万,临时把周竞调了回去应付,打点关系一分钱不少,幼教老师的工资只涨不跌,赚的都喝西北风,急得他焦头烂额,连夜从省会跑回来开会。
“乡镇那边不能不保,老子鸡蛋不能放一个篮子里,培训要是不行了,回老家还有口饭吃!”
“如果要顾两头,这里的艺校就撤了回笼资金,幼儿园可以缩减规模,场地一半空出来租给别人,就是娃娃们的游乐设施挤一点,叫人看着点注意点安全,我看问题也能解决!”周竞在本地苦撑了半年,也有点玩儿不下去的意思。
周立志就很为难,撮着根烟按摩太阳穴:“嘿,老周你说呢?”
“我看行,沙老板头一个会一跳三丈高,他那破琴行和大学城的生意就指着艺校输送到省会捞点外快,虽然我的琴行倒输送不了几个,学校也指望不上,但营造了好几年的关系说放就放了?”
“得了吧!现在能跑都跑了,你以为这个地方还有几个生意可做?”周立志扒拉过账目,如今这个志高分部已经少了一半的老师,因为经济不好,好几个学校已经没几个生源输送,原因就是学校里面的艺术老师打了起来,家长荷包也紧,生源数量每况愈下,竞争更激烈,分部半年来学生数量已经跌去了一大半,维持在个位数与二位数的挣扎之间。
经过一番痛苦的挣扎,周立志决定放弃这个城市的志高分部,全面收缩战线。下着连续绵绵细雨的四月,我们站在那个半圆形建筑面前,看着招牌缓缓降落,变成一堆垃圾,周竞站在楼梯上贴着“店面转让”的大横幅,用力拍着横幅的边角,一边叹气,“算了!以前我就觉得这里已经多余,多了一份开支,现在更显得多余,但愿在省会能干掉老徐,也不枉我们的牺牲。”
乡镇到省会的中间枢纽站被撤,意味着这个城市的枢纽站变成了我和沙老板,但我根本指望不上自己的学校,沙老板在社会外竞争更激烈,就只能各自为战,大家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志高只有在省会一个总部了,一个月后这个城市的分部变成了一家大型连锁零食店,周竞也跟着去了省会,我站在这个城市的街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孤独。
联考不断的在推迟,直到四月份了,才陆陆续续有些学生回到了志高。所有人都收到消息,说是政策和录取分数线将会大改,国家已经越来越不认同特长生这条走捷径的路途,文化分一再提升,我预测在不远的未来,艺术生将和普通本科生的文化分数要求将会一致,难度会越来越大,这种高成本低回报的专业将越来越不吃香,果不其然去年年底参培的学生就有许多放弃的,这使得志高在大学城周边一线的联考机构变得更加捉襟见肘。
老徐安插在志高联盟的捣乱分子一个都不见了,那边被我带过去的几个特洛伊木马也自动放弃了,大家两败俱伤,打败我们的不是对方,而是老天爷。这个时候我倒成了个香饽饽,周立志和老徐不约而同都找到我,说是一部分特长生考试是线上考试,需要录制视频,这下子成了我发挥特长的时候了,周立志跟老徐都是直播和传媒方面的白痴,简直一窍不通。
联考在即,大家都向省会出发。周立志叫我赶紧去省会,老徐也催我,都是大学同学不能不帮忙,正巧罗冲准备在五月份举办一场省台海选活动,我一看学校一周塞了自己两天课,上完就走人,忙不迭把家里的单反相机,摄像机和一劳什子摄影器材架子往车里塞,打算先去罗冲的公司,找几个网红取取经,再弄几个专业点的设备,车刚开到罗冲驻地还有十公里的时候就听说出事了。
周立志说刚得到消息,小黑觉得无力负担培训机构场地的租用,学生数量入不敷出,跟彭彪一起打算都不干了,苦口婆心劝了半天,打算从志高匀点学生过去,学生又不干,加上他们自己的学生疫情期间文化课始终跟不上,三三两两退学者太多,觉得负荷不过来,只能撒手不管。
小黑虽然时隔多年再次翻车,但还算讲义气,最后把学生都交给了志高,但彭彪显然没那个肚量,他带着自己家乡那几个学生投奔了之前的教授,不过走之前他还是给周立志透露了个重要消息。
“教授说现在出题方向和分数要求已经做了很大的变动,新的测试真题已经下发给了有关系的培训机构,有些内部招考的政策也有了调整,主考官也换了人,这些情况早点摸清楚!”
彭彪和小黑倒是一拍屁股痛快的溜了,剩下周立志如今屁股都还没坐稳,先是遭遇疫情,好不容易凝聚的学生一哄而散,后遭联盟散伙,更可恶的是彭彪等于是投了老徐那边,那个教授跟老徐是合作关系,剩下他跟周竞面面相觑,眼下一帮学生还在按照老套路老办法在教,如此下去,信息不灵通,关系还没走通,极有可能遭遇开业头一次滑铁卢,旗开得败,后果不堪设想。
我觉得事情相当严重,只好从罗冲那儿掉了个头直奔天湖山,顾不上把那些摄影劳什子搬下车,就跟着周竞去找彭彪,这小子穿着一花裤衩优哉游哉晃荡了过来,一点歉意都没有,我恨不得大打出手,忍了忍深呼吸了一口,毕竟这下求着他了,好说歹说才弄到一套真题,他的意思是教授想照顾自己的培训机构,不愿意多分享,能拿出来都是“讲义气”,我只好给他塞烟,一边心里狠骂:“你个王八蛋,居然说自己讲义气,拿着大家努力来的成果一走了之,把我们撂在战场上,头一炮就唱衰,老子绝不放过你!”
回去之后,一看乐理还算好说,毕竟题目都做烂了,不怕它变来变去,相反是那些视唱练耳可算是糟了心了,这都是特长生们的弱项,连我们大学时才学的音程听音法都用上了,变化音一个接一个,中间还夹几个还原的,一番测试下来哀鸿遍野,最重要的问题还不在这里,如今主专业考官临时换了一茬,这种极带个人偏好的考试,可不是文化课那种一加一就是二的客观考试,连脾性都摸不清楚,学生们的成绩变得不可预测。
如果考省内院校,这是大大不利的,这种学生又占了多数,周立志屋漏偏遭连夜雨,剩下一根光杆杵在阵地上,独自面临着人多势众根深势大的老徐,专业不过线,学费全部打水漂,承担的损失会输得他连裤子都当掉,这时他丧失了大学期间飞蛾扑火般的赌性,知道这一次绝对输不起。
我们在那一筹莫展了好几天,躺在学生宿舍里琢磨,想来想去不得不低头,只能向老徐认输。这种丢脸的事情,还得我亲自出马,“外省院校不是录制在线视频嘛,现在你们都需要我,我就跟罗冲把你们的事儿弄好,借着这个机会,把老徐叫过来商量一下!”
“没办法,只能这样了,只能由你出面救一下场,委屈你了老周!”周立志无比真诚。
“嗨!我不就一马仔嘛,我就是做这种事的嘛!”我只能给自己打趣。
过了几天我跑到罗冲的公司,大致观摩了一下“高级”的直播和录制办法,约好了几个网红小姐姐,届时帮忙化妆,在旁指教,顺道借了几个打光设备,呼哧呼哧全是我一个人包办,等着这些事情准备得差不多了,一看离录制视频的日子也差不多接近了,就给老徐打电话。
“感谢老周啊,哈哈,到时候好处少不了你的,放心,不让你白辛苦!”
“您就别感谢我了哈,我看大家也有小半年没聚了,这次疫情严重,大家弄不好生离死别,哈哈!改天出来一起吃个饭吧!”
“行啊,哪用得着你请客,我包圆了,我把学校几个漂亮女老师叫过来,给你介绍介绍怎么样?都还是大学生呢!”
“别别别,咱们出来是谈正事的,别叫那些无关的人,我打算叫周立志他们一起来吃饭,不知道你赏不赏脸?”
老徐肯定是惊了一下,稍微停顿了几秒:“可以啊,老同学聚会,周立志也需要你来录视频啦,吃个饭没问题嘛!”
曾经我们站在天湖山上挥斥方遒,如今是老徐在饭桌上扬眉吐气,大家伙儿客套了一阵,一点都没了以前读大学时的自在散漫,周立志只能在那陪笑,周竞只能干笑,我在那劝酒,看着老徐脸色逐渐变成猪肝的颜色,心想也差不多了,就把话题往正事上带。
“周总啊,我看你不错啊,这么大的培训学校办得有声有色,咱们一定要齐头并进,至少也得拿下省会半个天下!”老徐拍着周立志的肩膀阴阳怪气。
“徐总你说什么屁话呢,咱们是初来乍到,得跟你老师傅学学!”我在那赶紧劝酒。
“徐总你看啊,如今老周也是独当一面了,这不是新形势新变化,谁料到有个线上考试呢,没有他,我们可都是一窍不通的!”周立志赶紧给我做球。
“咱们也是大学同窗,又是同创业的生死兄弟,我不帮你们帮谁!所有同学中就我混得最他妈差劲,跟着你们才算有个出头天,我觉得以我个人经历来看,真的要珍惜友谊,珍惜我们的青春!来,干一杯!”
接下来我们就开始了一番忆苦思甜,说起了倒霉的十一月,鬼哭狼嚎酒醉的夜晚,大骂唐利安搞迷信活动玩笔仙,又说起混社会的不易,得亏是这帮同学都是搞艺术出身,还有点感性神经,大家无不动情,感动,直至唏嘘。
这话已经说到了份上,剩下周立志拉下脸来亲自求人,老徐在感动中表示一定帮忙,“没问题,你也是创业不易,我当年也是这么苦过来的,你现在遇到难处了,怎么能不帮呢!当年还不是我帮着你在学校带学生么!放心!”老徐总算是拍着胸脯答应了。
大家终于从感性感动中摆脱了出来,只剩下周立志跟老徐窃窃私语去了,我跟周竞,其他人一起到旁边沙发里窝着抽烟聊天去了。我一想交代的事总算完成任务了,总算松了一口气,心想志高的危机总算是过去了。
第二天周立志就告诉我们计划,所有志高的学生都带去老徐的基地进行统一培训,按六四分成,合同签订转给了老徐,由他担保,志高其他人依然负责其中一部分考试的内容,周立志只能将学生的控制权交出去。
“得了,只能这样了,今年算是及时止损,谁叫我们人生地不熟,强龙难压地头蛇!我看行,这下大家不用费什么劲,还能有点收入,虽然少了点,大家委屈点吧!”等这些事情办完,在空荡的学校里,周立志独自倚在床边跟我们叹息。
静悄悄的院子里只有鸟儿的叫唤声,志高崭新的招牌在阳光下夺目的闪烁,一向志得意满的周立志从未遭遇过如此的大败,今后再怎么说,老徐都是志高曾经的救命恩人,是他创造了志高头一年的升学率,就好像李老师当年对着我的班级,对那些学生说的,“这些音乐老师都是我的学生!”,面子,丢大了。
跟我遭遇的情况一模一样,两个猪队友撂下周立志跑了,剩下他一个人在战场上面对老徐汹涌的进攻,所幸他还有妥协的余地,还有能商量的对手,而在我们学校,就不存在任何商量余地的大包大揽,我能猜到那几个音乐老师今年的惨败。
毕竟在一个学校里你死我活斗习惯了,在省会联考机构也更谈不上跟别人有丝毫的合作,她们只会硬挺着深入今年这个不熟悉的战场,然后再次坑害一群学生,我抱着双臂,就等着看她们的笑话了。
岂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在看笑话,有人却开始密谋对我动手了。
(头条号阅读量 截止2020年3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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