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6

《过于喧嚣的孤独》正文4----无处安放的灵魂

作者：赫拉巴尔

文/月出皎兮

苏格拉底被不公正的法律判处死刑，他拒绝朋友和学生劝他乞求赦免的建议，也拒绝了他们安排好的逃亡计划，被逼喝下毒酒而死。他并非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只是更在意自己的灵魂，愿意为了自己的理想而献身。

各位书友，大家好，今天我们来读《过于喧嚣的孤独》的第7到第8章，第１１１页到第１３６页。

让我们带着以下问题，开始今天的共读。

没有精神追求，生活将会怎样？

01

一种巨型打包机出现了，它比汉嘉的手动打包机大上二十倍，社会主义突击队员们穿着干净漂亮的工作服，戴着手套，喝着牛奶，将一本本的书撕下封皮，扔向巨型压力机的传送带，在汉嘉的眼里，每一本书都发出痛苦的呻吟。

社会主义突击队员们有假期，他们谈论着假期去希腊度假，汉嘉震惊了，希腊是他只在阅读时神游过的地方，他日复一日的工作，根本没有假期，如果他去希腊，他一定要去亚里思多德的诞生地，一定要去光荣的奥林匹克广场，他一定要给社会主义突击队员们讲讲古希腊这个神圣地方的种种辉煌往事。

他的这些知识都来自于书籍，而社会主义突击队员们不需要读书就能享受假期，就能轻松干净地工作，他们正操纵巨型压力机以极快的速度无情地毁灭着大量的书。

有一位女老师带着一群孩子正在观看工人们如何毁灭书籍，孩子们甚至用自己稚嫩的小手把一本本书抛向巨型机器，抛向毁灭。

汉嘉经过一条条走廊，看到两旁堆放着无数的，成包成包捆扎着的新书，他知道它们在巨型压力机巨大的打包能力下很快就会被碾压毁灭，打成一个个的包。

汉嘉看着自己的手，他干活从来不戴手套，他喜欢那种用手指抚过书页的触感，他为了多看一会书，不得不拼命地工作，把落下的劳动量给补上，他为了不让身体感到疲惫，不得不拼命地喝酒，他为了抢救下心爱的书籍，不得不把它们偷偷带回家，或者把它送给喜欢它们的人。

而如今，让他感到幸福的这一切都将毁灭。巨型打包机的工人们来到了汉嘉的地下室，他们毫不迟疑地把一堆堆废纸和书籍扔进汉嘉的压力机。

汉嘉知道，无论他愿不愿意，自己的时代结束了，自己的幸福也彻底毁灭了，时代在进步，巨型压力机终将代替他的手工压力机，而社会主义突击队员们也终将代替他。

主任对汉嘉说，你将被调往印刷厂的地下室捆扎没有字的白纸。是的，汉嘉并没有失业，他可以安然地捆扎那些没有任何斑点的纸直到退休，但是对于汉嘉来说，失去打包的工作，是失去了阅读的幸福，而失去阅读，失去与先哲们精神交流的机会，却是比死还要难受的一件事情。

他的地下室是他的天堂，他可以没有任何要求地低质量的生活，但他无法离开他的天堂。

他觉得自己像那些地下室的小耗子，当他把它们的窝也铲进压力机的时候，那些耗子们争先恐后地爬进压力机里，最后被打成了一个包，耗子们不愿离开它们的天堂，汉嘉也不愿意。

02

他想起他曾爱过的曼倩卡，她花光积蓄买了一块地，然后她同掘土工过夜，掘土工替她打好了地基，她和砌砖匠过夜，砌砖匠替她砌好了房子。她同木匠过夜，木匠替她干完所有的木匠活，她又同管子工，瓦匠，刷墙工，细木匠过夜，他们帮她打造了她的家。最后，她甚至找到了一位艺术家，在她的花园里，艺术家为她雕了一座巨大的雕像，长着一对翅膀的天使曼倩卡。

汉嘉想，带着明确目的生活的曼倩卡，她憎恶书，却到达了自己难以企及的高度，甚至她被人们羡慕，描摹，纷纷效仿，她活成了大多数人渴望成为的样子。而他汉嘉读了那么多书，却只能睡在两吨书籍的达摩克利斯剑之下。

接受那个文明被毁坏的世界，似乎并不难，汉嘉也可以选择像曼倩卡一样，有目的的生活，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甚至不惜出卖自己。

但最终汉嘉决定成为一个理想的殉道者，他宁愿像苏格拉底一样地死去，而不愿苟活在一个没有灵魂，没有精神享受的躯体里。

社会主义突击队员只是在进行一种理性高效地生产，他们的工作不带丝毫感情，而汉嘉的打包工作掺杂着他的无限情感，他对书的热爱，对书被毁灭的惋惜，他打出的包每一个都是他亲手创作的艺术品，散发着夺目的光辉，他的工作充满着人性，效率是次要的。

他选择用自己心爱的压力机把自己打成一个包，像所钟爱的书籍一样飞升天堂。

在本书中，书籍被毁灭，隐喻着由于工业时代的到来，捷克乃至整个中东欧地区，传统与现实之间存在巨大鸿沟，两种文明互相抵触，发生断裂。

传统文明被蔑视，并正在遭到破坏，因此汉嘉对于书籍的热爱也是他对传统文明的一种爱，这种爱使他产生使命感，以保护书籍的方式去保护传统的文明。

失去打包的工作，汉嘉觉得自己失去了存在的价值。他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所以汉嘉的死绝不是一种简单的对现实世界的逃避，而是一种对于文明被毁灭的抗争。不苟活于人世，只为自己心中的执念。工作是他坚守了三十五年的Love　story。他的脑袋也已成了一本书，一本汇集了无数书籍精华的书，而今失去打包工作的他便如同被丢弃的书籍一样成了废纸，他是书籍的入敛师，所以他要亲手把自己这本书入殓。这是他选择的对自己的生命最尊重的一种离去方式，只有悲壮，没有悲哀。

这就是精神世界的力量，它让人为了自己的信仰与信念，可以不惧生死，在平安富足的环境里，我们似乎感觉不到它的重要性，其实它潜藏在我们的心灵深处，一旦困厄出现时，支撑起我们人生的一定是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