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药
题记:有多少春夏秋冬,就有多少馨香的文字相伴,直到生命最后一刻。有多久天南地北,就有多久美好的回忆相随,直到人生重新轮回。
又是一年的暑假了,这些天,所见所闻的都是小孩子暑假要去哪儿游玩的事宜,而每到这个时候,我就不由得想起我上学时代的暑假,还有那个让人难以忘怀的酒药。今天,我就想借助网络平台来分享与酒药有关的故事。在下笔前,我仔细整理了一个我家制作酒药的历程,努力把口口相传的经验以文字的形式表达出来。制作酒药主要有这几个步骤,采摘,制作,护理,销售。在这几个过程中,都是由纯人工来完成的。写到这里,以往的情景历历在目,而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随指尖在键盘上流淌。
(一)
采摘:姐姐的主场。
我不记得我家什么时候开始制作酒药的,那时我根本就讨厌做这个事,但又根本躲不掉的,那是因为这件事刚好是放暑假这个时间来做的。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做酒药之前都是从材料的准备工作做起。刚开始,采摘辣蓼叶的工作由我们三个小孩子去完成,弟弟当时完全是去玩耍的,看到蝴蝶就去抓,看到小鸟就去追。结果,不小心把辣蓼搞到眼睛里去了,又辣又痛。用手一揉,更加痛得厉害了。刚好,我那摘辣蓼的手也揉了眼睛,结果,眼睛也痛了起来,于是,一起大哭了起来。就这样,我们俩回家就再也不去了,剩下姐姐一个人去摘。就这样,这个工作自然而然就交给了姐姐一个人去完成,村里的摘完了,就骑自行车去邻村甚至更远的地方去摘。那时候,农村人很多,大大小小地都呆在家里,特别是一些流里流气的小地痞,看到其它村里的人来摘辣蓼叶,就想办法刁难别人了,说什么这些是我家的,那些是我叔叔家的。不让摘。除非给钱才让摘,不给放狗咬人,还好,村里的一些老人还是比较通情达理,即使是这样,姐姐也受了不少的委屈与惊吓。除了辣蓼叶,还需要辣子果(学名不知道),就是全身长刺的那种,若在酒药里加上它,酿的酒更甜些。好在需求不多,一次只需十来颗就可以,而这些在我们村前屋后满大山都是,这个任务就交给我了。当然,还有一主料就是大米,这个对于专业种田的人来说根本就不是事,当材料准将辣蓼叶洗干净,米浸好,接下来就是舂米了。
(二)
舂米:全家的参与。
那时,村里有近10来户人做酒药,其中有三个巨头(名字就不说了,吉安太小了),她们共同的特点就是家人多,量大销路也大,所以,在舂米的次数就多了,而村里的舂米工具就是一个,为了合理安排使用这个工具,需要排队安排,但在实际操作过程中,却不知发生了多少次争斗,有的说我拿的东西先到场,自然我先,有的说我人一直守在这里,都过了几家人了,都不知道你有排队。尽管有时争吵甚至会打架,但经过大家的劝说与调解,最后还是能够运行下去。毕竟都是喝同一口井水长大的人。好吧,轮到我家上场了,只见母亲把石臼洗净,再三确认无残留物后,将浸好的米倒下,父亲站在“碓”尾,当然,还有我这个生力军一起帮忙,我们一起将“碓”尾努力地向坑里踩压下去,然后,“碓”头即抬了起来,带有铁牙的杵便张牙舞爪地舂冲下去。那时,我真佩服我母亲的勇敢与沉着,在带铁牙的杵向上的瞬间,还敢伸手在石臼里面搅拌。待米碎成粉后。这粉要细到可以过筛子,当然,筛过的粉还得过一道更细的筛子,叫“面粉”,意思是酒药丸成形后表面滚上的粉。到快完成舂米的工作时,需加上辣子果在石臼一起碾碎。接下来就是辣蓼叶碾碎了,这个过程比较快,一般十分钟不到就可以完成。最后,将取上来的粉与石臼里的辣蓼叶一起舂均匀。待全部完成后。整个过程需要30-45分钟。不要以为这就完事了,其实,还有很多工作要做,下一步就是做成乒乓球小些的丸子。虽然是手工作业,但还是有很多细节需要注意的,首先要洗干净手才能开始。且过程中不能有汗水滴入。这种工作一般是大人来做,一来我们手小,做的丸子个头也小,二来客户在使用时的量不好掌握。只见她们双手用力捏紧,一次两个,然后双手揉成丸子般的形状,待全部捏成丸子后,取两个去年的酒药丸碾碎,用细筛目均匀地洒在这些新做的丸子上面,再滚上之前保留下来的细粉。最后,拿到阁楼上用稻草堆藏起来上(我们叫埋窟)。利里楼上高温的环境促使它发生酵化反应。当然是有时间要求的。一般是8-10个小时,但也不一定这个时间,直到现在,我一直没有弄明白父母在取出酒药丸时口中说的早一个小时,晚两个小时是什么意思。在夜间,我常常在睡梦中听到父母在楼上取酒药丸时而走来走去的声音,家里没有闹钟,只有座钟,就很好奇他们是怎样准备地记得起床的时间呢。
三.
护理:我和弟弟的主场。
只要在农村生活过的人都知道,农村有着做不完的活,水田里,开荒地,菜园里,每一种农作物都需要大量的人力去劳作,因此,做酒药也只是在空隙的时间段去完成,而对于酒药后期的护理的工作,大人自然没有那么多时间去处理了,农忙的这段时间,这个工作自然而然地落在我和弟的身上。刚从稻草杆里取出来的(我们叫出窟)酒药丸会散发出一种清香,且表面是温热的,但脆弱犹如初生之婴儿,需要特别去护理,刚开始,酒药要用大团箕一字排开散热,不能有重叠,针对酒药不同的情况作不同地处理,发热的,要立即用手端起大团箕作大圆周运动,那时候,我和弟的个子不大,却要端起一个有饭桌大小的团箕作圆周运动,他个子更小,要站在小板凳上,双手才能够抬起大团箕,却怎么也转动不了,我只能前后地来回移动了,后来,父母帮我们想了一个办法,在大团箕下放两根圆棍,这样只需转动就可以了。如那酒药持续发热时,还得放在门口通风的位置进行散热,但又不能晒到太阳。而我们最怕的就是它不发热,如果不发热,里面的水分就不会出来,那酒药丸就会发黄。那就意味着那酒药失败,这样的产品是不能可卖给别人的,只能给猪吃了。所以,我要时不时用手去感知它的温度,一直不热时,急救的方法是将酒药堆在一起,尽量让它出汗,如果还不行,也要紧急把它们分开,以免影响其它的酒药。但毕竟年幼,没有按时去查看它们,结果,有些团箕的酒药,不是发汗没有处理,就是拿到通风口被太阳晒了。为此,我们不知挨了多少骂,但通过几次言传身教,我也掌握了处理它们的方法。只要不偷懒,也不是不可以做好的。等酒药丸彻底不发汗后,本身也牢固了,我们就可以大胆地拿到太阳底下去晒,有些人家为了保持它的重量,就只晒一次就拿去销售了,我们家一般都要晒上两三天,因为,如果卖给别人,他们不拿去晒时,时间久了就会出现发黑发莓的情况,严重时可能会影响别人酿酒的质量。
四
销售,母亲的主场
忙了这么多天,终于可以出售了。说到销售,里面竞争可激烈了,那时,通讯不发达,最多也只是口信传达。村里的三大巨头(每年的销售额上千)也密切关注这个事情,本来,她们都有自己销售的区域。那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一个在樟山长塘区,两个在河东(不过一个在上游方向,一个在下游方向)。但有一年,有一个巨头去女儿家玩了一段时间,晚了几天才开始做酒药。等那巨头做好去买时,有一个区域却被别人买掉了,而那些买主都听到传言说她今年不会做了,去女儿家享福了。而她保证她们是同一村人做的,质量请放心。可想而知,那个巨头回村后的第一件事就在叉腰站在村上指桑骂槐地骂了一天。所以,大家都会在上一年卖的时候,都会说明来年是否还会来,同时也会调查村里的需求量。以便计划明年要做多少的准备。这样,彼此之间有了一种口头契约般信任,你的生意才能长久地做下去。我母亲的娘家是长塘,姐妹也多,自然而然就有了一些固定的客源,我现在还记得村前,庙背那一带都是我妈的销售地方。虽然,也有人曾跑到那里去买,即使价格比我家要低,别人也不会买她的,因大家都担心陌生人的东西,如果它的酒药有问题到时候找谁?那他来年就没有酒喝了。
早上,母亲早早地起来,用一个小扁担挑起两个装有三四十斤的布袋,趁早上天气凉快,走路去长塘附近买,最远的一块销售点是吉安飞机场那个村子,去那里主要有两条路,一条是去市区的大马路,就是现在的金樟大道,另一条是从大江边,东陂小路斜插入长塘。而在这一天,我基本上都会在家门口张望着,想看看母亲什么时候回来,因为,如果是从市区或镇上回家,她都会带一些水果或者面包之类的食物,以鼓励我们继续为做家里的酒药事业作贡献。而我最喜欢听到的就是她们在晚上计算今天卖了多少钱,今天的价格怎样,还有几家欠账待下次收回。仿佛这些都是自己的功劳一样。现在回想来,这种以两条腿的方式去挨家挨户销售是多么一件辛苦的事。在大热天,挑走三四十斤连续走上几十公里,还要到处吆喝着。父亲也曾试着去卖过一次,但可能是父亲比较老实,又是一个大男人不爱计较,这样,你买完之后又要多拿一个,他要在称上多让一些,结果这一趟买卖下来,基本上要少上十几块钱,那时一斤酒药才三块。所以,母亲再也不让他去了。直到前几年,母亲还是一直采用走路的方式进行村头村尾地卖酒药丸。她说采用基它交通工具有些地方去不了,且在路上翻来倒去巅簸,这样会让那些酒药丸子碎掉。随着物价的上涨和人民币的贬值,酒药丸的价钱也上涨了,5元,6元。。。。。基本上每隔两年都会涨一点,到现在有二十元一斤了。每年的做酒药丸由最开始的二三百到最高峰时的二三千。
后来,我们结束了上学生涯,也不在家了,父母做酒药的动力及人员都缺少的情况下,自然而然就没有投入更多的精力了。只是,舍不得这些客户。每年这些固定的客户都会交待要多少时,父母又陆续做了些年,后来,开始搞新农村建设,村村通水泥路,辣蓼很少见了。就再也不会向以前一样外出卖酒药了。只是听说他们每年会做一些留给自家及亲戚用。
现在,食品安全问题是一个十分突出的社会问题,而当年我们采用非常原始的工具和有限的时间来制作对酿酒来说非常关键的酒药。做了近三十年,却没有发生一件有因质量问题而影响别人酿酒的事件,什么食品安全认证,什么真空无菌包装,在当年我们听都没有听过。但丝毫不影响我们的信誉。在制作时,我们凭着良心做这些事,该做的工序一个都不会省,该处理的不良品一个都不会留,石臼洗了又洗,洗辣蓼叶比洗菜还认真。用手制作丸子的形状时,绝不可以让汗水滴到上面。护理时,绝不能让有问题的酒药混入好的里面。销售时再三告之注意防潮及耐心解答别人对于使用量问题。因为我们知道,产品如人品,卖出的产品,就绝对要对这些产品负责的。如果昧着良心把不良的酒药买给别人,呈一时之短利而让别人受了损失,你怎么还敢去别人村里去卖?怎么还能在这个行业里生存下去?
酒药,伴随着我的整个读书时代的结束而没落。现在提起它来依然有一种特别的感情。它随着时代的发展而由盛转衰,随着我们这一代的长大而慢慢退出我们家的舞台.我不知道,之前买我们家酒药的人家现在还会不会酿酒?如要酿酒又是怎样去酿的酒?也许早有替代品,也许人家早已随子女进入城里生活,但我想他们也一定会怀念那时自家酿酒的味道。
备齐了后,将辣蓼叶洗干净,米浸好,接下来就是舂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