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3故事节丨最后的苗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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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申明:本文参加“423简书故事节”,本人承诺文章内容为原创。
药山,滇东北第一山,主峰轿顶山海拔4042米,雄踞于滇东北群峰之上。药山南麓的一个分支叫梯子岩,岩顶开阔平缓,梯子岩下方的山坡上只能种洋芋和荞麦,岩上方却还能种苞谷。太阳一出,就照在这一处平台上,也照得背后大药山的几个山峰火红火红的,当地住着几十户苗族人家,他们的祖先把这块温暖的土地取名火山。
一
艾全忠独自躺在小屋的床上,静静地聆听屋后山林里传来的鸟鸣。
小屋离村子一里左右,背靠药山,面对村子,周围全是大树。从父亲走后,小屋已经十五年没人进来过。去年冬天,艾全忠让两个儿子修补了一下。小屋刚好有一张床长,四面都是石头砌成,正对太阳的一面有一道门,一扇窗。房子虽然小,也跟村子里的一样,两头的山花架着捧角,鸟可以飞进来,祖月,先人也能自由进出,享受供养。
当年父亲就是在这间小屋走的。由于自己受伤躺在床上,竟然不晓得父亲变成啥去的,只是床上留下的几根豹子毛让艾全忠觉得父亲是变豹子回归了山林。
豹子!父亲临走前要吃豹子,艾全忠足足用了十天时间,才打到一只豹子。
大儿子说,爷爷十天水米未进,那天下午吃了一大碗豹子肉,第二天送豹子肉来,爷爷就走了,门锁着,窗开着,床上只留下一撮豹子毛。艾全忠也劝过父亲不要走,在山林里担惊受怕,风吹雨淋。要不就像山下那些汉人,埋在泥土里,省得不小心还被自己的子孙猎杀了。父亲执意不肯:“老子一生吃了那么多肉,年年秋天、冬天都在老林头,一点也没丟格蚩爷老的脸!就是变个兔儿,都比埋在泥巴里头强!”父亲说出这句话后,艾全忠就不再劝了。可是十多年来,每年祖月,都没得豹子来过家里。只有一只老虎和一只大山猫年年来,父亲说那是老祖和老祖婆。去年老祖来那晚上,艾全忠绑了一只大羯羊给他,他吃得只剩一对羊角,艾全忠也想像老祖那样,变成一只老虎。
六七天没吃东西,艾全忠感觉好多了,好多年前的事情又清晰起来。十五年前,也是在九月,父亲说他梦见母亲了,他要去找她。几天后,他就让全忠在这个林子边修一间小屋,艾全忠请了村子里的一众年轻人,十多天就修好了。刚修好,父亲就搬了进来。从那天起,艾全忠就每天让儿子给爷爷送饭,有时候自己也亲自送。然而将近二十天,饭都被原封不动地抬了回来。第二十一天,父亲突然说要吃野鸡,艾全忠从墙上取下弩。弩很旧,但称手,艾全忠舍不得换。那是艾全忠用了几十年的弩,黄竹竹筒已经变成了黑色,像上过木漆一样。牛角片贴鹿筋,再用皮条绑成的弓,皮条间的缝隙都已经被每年涂上的油填满,完全看不出它原来的样子,牛皮条做的弦换过几根了。艾全忠去了一趟林子里,早饭,父亲吃了一大碗野鸡肉。第二天,父亲要吃野兔;第三天要吃麂子;第五天要吃岩羊……
十月十六,父亲突然说要吃豹子。晚上,艾全忠取下弩,拿了一块猪油擦了又擦,把尖刀磨了又磨,擦上油,用皮子包好。又从尿罐里抽出三支黄竹削成的箭,在火塘上烤黄,磨尖,泡在火塘边沸腾的茶罐里,茶罐里是煨了半天的能见血封喉的弩箭药。两个儿子在烤干巴,儿媳妇忙着炒燕麦,磨炒面。第二天一早,艾全忠取下挂在床头的熊皮腰带系上,那是艾全忠第一次参加狩猎时父亲送的。那天,艾全忠刚满十六岁,父亲把花了差不多一年时间做的一把苗弩给他,就带他跟着村子里的小伙子们进山了。刚进林子,艾全忠就发现了一只黑熊,大家追了五六十里,把黑熊赶到了金河边的一块冬水田里才杀死了。父亲切下黑熊脊柱的皮,用岩羊前腿关节骨头磨成扣子,做成腰带,也送给了艾全忠。每当要做重要的事情,他都会系上这条熊皮腰带。艾全忠觉得腰部一阵刺痛,好像所有的熊毛都竖了起来,直戳进肉里。艾全忠明白,皮带在告诉他,这次出门凶多吉少。但是,火山的汉子,绝对不打退堂鼓!艾全忠走到香火前,烧了几张纸,单膝跪地:“格蚩爷老保佑,我今天出门,杀一只豹子孝敬父亲,从此封弩,不再杀生,请成全我。”祝告完,艾全忠感到腰部一阵温暖,所有的熊毛都好像倒伏下来,服服帖帖地护着他的腰。
艾全忠拿起干粮和弩,扎好绑腿,穿上熊皮褂子。两个儿子要一起去,“转去!老子还动得起!”
艾全忠进了药山,翻了一匹又一匹梁子,到天黑都没有找到豹子的影子。他找了一个很浅的岩洞坐了下来,打算在这里过夜。胡乱吃了一点东西,艾全忠迷迷糊糊闭上了眼睛,走了一整天,他真的累了。月亮照在洞口,山白草的边沿开始慢慢湿润,风吹过也不再沙沙响。
月亮升到天顶时,空气中飘来一丝豹子的气息,艾全忠一下子来了精神,他从腰间抽出尖刀,轻轻走到洞口。山洞下面的平台上,一只豹子正在草地上游走。艾全忠蹲下来,用刀子割了一把山白草,把脚一层又一层地包了起来,又用山白草把弩的竹筒口塞紧,不让箭在里面晃动。眼睛却一直盯着豹子。豹子在草丛中逮了一只兔子,慢条斯理地享用了,就开始朝东边走去,长长的尾巴比山白草还高。艾全忠伸手摸了一下风向,猫着腰跟着后面,眼睛一直盯着那条尾巴。
太阳一丈多高的时候,豹子可能看到了艾全忠,突然加速奔跑起来,艾全忠也拼尽全力追,山白草割破了他的手和脸,草鞋袢跑断了,毡袜蹭破了,他毫不在意,熊皮褂扔了、干粮扔了……太阳当顶的时候,他摔了一跤,爬起来时,豹子就没有了踪影。艾全忠爬上一匹梁子,割一捆山白草重新编了一双草鞋,刨了一些草根嚼了,静静地盘腿坐在一棵山白草上,脚底火辣辣的感觉传遍全身。他起身在草丛里找了两棵草药,重新盘腿坐下,将药草嚼碎敷在脚底。他轻轻闭眼,默默祈祷。他又感觉到了豹子非常细微的气息,但好远,漂浮不定。再静一些,他感觉到豹子也受伤了,东方,一里左右,在移动……艾全忠感到腰部一阵凉,被汗水打湿的熊皮腰带冷冰冰的。
他站起身,背对着太阳,慢慢拨开山白草。在一根山白草上,他看到了一滴血,舔一舔,还很新鲜。顺着血迹,艾全忠发现豹子在往山上走。越往上,天越凉,山白草越浅。月亮升起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山坳,月光的阴影里,隐约有一个山洞。洞口前只有一小块平地,豹子的气息很浓。他放松了一下手腕,又重新握紧手中的尖刀,慢慢向洞口靠近。在离洞口两丈左右的地方,艾全忠蹲了下来,他把几棵山白草搓成绳,把弩安好,三支淬过弩箭药的箭头对着洞口。夜风吹来,艾全忠打了一个寒战。他割了一些干了的山白草,扎了一件蓑衣披上,把地上的草扒平,盘腿坐了下来。这时,他才感觉肚子咕咕叫了两声,嘴巴干得冒烟,喉咙粘粘的,咸咸的。但他没动,甚至连草根都没有嚼一根。第一次去打猎,父亲就告诉过他:“真正的苗家汉子,不打三春鸟,不杀春夏兽,尊重自己的对手,公平地干,才算是格蚩爷老的子孙!”他知道,洞里的豹子也一天没吃东西了,现在一定在舔着伤口。自己不吃东西,才算尊重对手,才算公平。想到公平,艾全忠站起来,把弩收了,重新坐了下来。
十月二十二,两个儿子找到了艾全忠。大儿子用竹筒装来山泉水,小儿子把他的熊皮褂披在他身上。“不喝,我要喝它的血!”艾全忠声音沙哑,却很有力。“五天了,最多两天,它就会出来了。你们不准帮忙!”两个儿子看到父亲凌厉的眼神,只好爬到梁子上,远远地看着父亲。
二十四的中午,艾全忠觉得腰间一紧,赶紧睁开眼睛。豹子从洞里一偏一偏地走了出来,头和尾巴低垂着,喉咙里发出低吼。看到堵住去路的艾全忠,豹子停了下来,眼睛里射出愤怒的光。艾全忠站起来,一个趔趄,他感到太阳好大好大,像悬在自己头顶。他用力握了一下尖刀,掀掉身上的蓑衣和熊皮褂子,注视着豹子。豹子在洞口的平台上慢慢踱着,头一晃一晃的,风拂过它的背脊,寸多长的毛被掀起,又倒下,嶙峋的肋骨一条条清晰可见,肚子紧紧地贴在一起,它太饿了,在这个长膘的季节,它却饿了那么久。
艾全忠盯着豹子,努力保持身体的平衡,不让自己滚下坡去,他朝豹子走去,一双脚像灌了铅,拖每一步都很费劲,提起一只脚,却又感觉轻得像野棉花,山风好像都能把他吹走,赶紧踩着一棵山白草的根部。他每往前一步,腰部就会紧一下。离豹子站的平台只有三四尺远了,艾全忠还在斜坡上。两个儿子站在梁子上,屏住呼吸,注视着父亲和豹子。
豹子摇晃着走到平台边上,抬起前腿,扑向艾全忠。艾全忠把身子一挫,稳稳地踩着两棵山白草。豹子的一双爪子刚搭上艾全忠的肩膀,艾全忠右手的尖刀已准准地插进了它的喉咙,火热浓稠的鲜血顺着刀柄喷到艾全忠手上。艾全忠左脚下的山白草被连根踩断,他感到豹子的爪子划过他的腰,头也狠狠地撞在自己身上,他再也无法站稳,跟着豹子朝山坡下滚去。
两个儿子是一个背着父亲,一个扛着豹子回来的。艾全忠躺在床上,儿子每天用豹子肉熬汤,喂了三天才醒过来。
艾全忠醒来后知道的第一件事,就是父亲走了。也好,格蚩爷老的子孙,吃肉喝血,最优秀的都会重新回到山林,这是父亲的骄傲!
现在,艾全忠独自躺在小屋的床上,静静地聆听屋后山林里传来的鸟鸣,他终于明白了父亲当年的心思。
二
艾金华和艾金满两兄弟炕了一罐茶,坐在火塘边闷头喝着。父亲已经二十天没吃东西了。
昨天姑爷家杀猪,艾金华特意割了方方正正碗那么大一块肉,用黄竹穿好,插在火塘中间,做了一次火塘占,那肉表面完全焦了,中间居然还有血水。看来父亲这次是好不起来了。
“爹说要吃野鸡。”艾金满的媳妇送饭回来,把昨天的饭原封不动地抬了回来。两兄弟“嚯”地从草墩上站起来,差点碰在一起。两人取了弩出门,一个小时左右,艾金华就提着一只野鸡回来了。弟媳妇把野鸡皮一扒,头、内脏和脚扔给大黑,把肉放进火塘上早就烧好的砂锅。才盖好盖子,艾金满又提着一只野鸡进门了。晚饭,父亲吃了一大碗鸡肉。第二天,父亲要吃岩羊;第三天要吃野兔;第五天要吃麂子……
第十五天,父亲要吃熊掌。兄弟俩带上狗,吆喝上村子里的一群小伙子,直奔药山。
下午,小田坝的赶集人刚散场,听到小田坝河沟里传来急促的狗叫声,大伙看时,三十几条狗赶着一头黑熊从药山上下来,十几个苗族小伙子在后面吹着口哨,顺着大路冲下来。黑熊一直被围在河沟里,偶尔回头吼一声,离得近的狗退两步,一阵狂吠,黑熊又跌跌撞撞地往前跑。
又撵了七八里,黑熊被赶进了海子——一个好几平方公里的湖,熊一进水里,就显得更笨拙了,只剩一个头露在外面,几十只狗轮流下水去追赶,把它逼在离岸两三丈的地方。游了大概一里左右,黑熊拼命想要上岸,刚到岸边,就深深地陷进淤泥里,动弹不得。狗们在它周围狂吠,它越挣扎,陷得越深,只现出宽宽的背脊和满口白沫的熊嘴。几个跑得快的苗族汉子围过来,艾金华把一柄钢叉朝黑熊肩膀中间的缝隙插进去,一股鲜血喷溅而出,狗们更加兴奋,围着黑熊狂吠,鲜血把湖水染红了一大片。等黑熊不动了,大伙把它拖出来,在者拉村子里借了一口大锅,就架在湖边。火山的几个汉子割了熊掌,把熊皮剖开,摘下熊胆,内脏全部分给了那群狗,又将厚实的肉也一块一块卸下,丢给了狗。每个狗都吃到了,才将剩下的骨头和碎肉丢进锅里煮着。看着太阳已经到了天边,小伙子们随捞几块肉啃了,就带着狗,唱着山歌回火山去了。看热闹的村民围着剩下的一大锅骨头汤,你一碗我一碗地喝着,兴奋地讲述着今天看到的事。
父亲吃了熊掌,就不再吃东西。“看到点爹,不要让他去受罪了。”艾金满交代媳妇。两个儿媳妇还是每天都去给艾全忠送饭,但每天都被原封不动地抬了回来。
十月初十,艾金满的媳妇照例去送饭,走到门口,她听到屋里有响动,就凑在门缝里看,她看到老人公站在床上,头朝着窗子的方向,晃动着,忽然,在他的身后长出一条长长的野鸡尾巴,老人摇摇头,野鸡尾巴不见了,又长出一条猴子尾巴,老人又摇摇头,猴子尾巴不见了,又长出一条毛狗尾巴……
尾巴不停变化,最后长出一条长长的老虎尾巴,老人点点头,脚就变成了老虎的后腿,身子、手、头全部变完,老虎在床上转了一圈,后腿一蹬,朝窗户跃去。“爹!你整啥子!”儿媳一把把门推开,大喊一声。老虎顺着墙,重重地落在床边的地上。儿媳伸手探了一下,鼻子里已经没有了气。
艾金华和艾金满用被子把“父亲”包好,抬回家里,请木匠做了一口棺材,兄弟俩把“父亲”入了殓,将他心爱的熊皮腰带和弩一起装进棺材,像山下的那些汉人一样,安葬了父亲。
三
火山的木材很好,随便一棵是做棺材的上好木料。特别是老九把刀,非常受汉人欢迎。父亲活着的时候,艾金华卖过一棵老九把刀,三十块钱呢!十几个汉人扛着立马锯,在山里架马解了十几天才解成棺材毛料,顺着山坡放下去运走。艾金华每天给他们送饭,又得了一百多块钱,帮他们把树根刨起来,又得了十块钱。汉人走后,父亲狠狠地骂了艾金华一顿,还将得到的钱拿出来,杀了两只羊子请火山的人吃了一顿。
从那以后,大家都没人再打那些树的注意。父亲去世后,艾金华又去了两次山下。这年冬天,他约来一个木匠,在山中架起木马。
第一晚上,艾金华招呼木匠睡在村边的小屋里,自己也在那里陪着。两人挤在床上,倒也暖和。半夜,一只比猫还大的动物来到屋里,把木匠踩醒了。那家伙不知从哪里进来的,沿着被子踩了一圈,脚步越来越重,越来越沉。最后还在木匠的脸上闻了一遍,木匠用脚蹬了一下艾金华,艾金华起身下床,那家伙跳下床,坐在窗边,身子越来越大,越来越高,头都差不多齐平墙了。艾金华跪在地上,烧着钱纸,嘴里祝告着。那家伙又逐渐变小,最后又到床上转了一圈,纵身跃上平墙,从山花捧角的孔洞里跳回地面,木匠甚至清晰地听见它脚落地时的声音。
木匠睡意全无,问艾金华怎么回事。艾金华告诉他,这是他们的祖先,经常会回村子里来看望他们。祖先告诉他,今晚他在村子里闻到了生人的气味,并且觉得这个人会影响火山苗人的生活,所以很生气。祖先生气的时候,身子会变得很大。“不怕得,我已经交待他了,你是我的亲家,他不会再觉得你是生人了。最后他到你床上走一圈就是跟你打招呼。明天你帮我家姑娘起个名字,你就是我的亲家了。”
第二天,木匠给艾金华的姑娘起了一个名字。从此,木匠在村子里走,连村里的狗都不再咬他。
那年冬天,火山的汉子没有再去打猎,他们帮木匠砍树、拉锯,到过年,家家户户都到小田坝买回大米,木匠早就教他们煮米饭。有几个小伙子买了马,帮大家把米驮回火山,只要多给他们几块钱,他们甚至帮你去买好驮回来。
第二年冬天,火山多了好多木匠,他们各自住在不同的人家,各自架马解树。一个冬天过去,几十棵百年老树被砍倒,解成棺材毛料拖下山去,一条山沟两边的小树被完全连根拖起,现出红红的泥土,像一条巨大的伤口裸露着。每天都有几百块解好的棺材板从这条溜槽拖走,它们在埋葬死人前,先埋葬了生养他们的大药山。
这样连续砍了二三十年,火山周围已经没有适合做棺材的大树。村子里的人家全都修了瓦房,瓦片是用马从小田坝驮上去的。大部分人家长年吃米,小的孩子已经不会烙苦荞饼,更不要说蒸荞疙瘩、燕麦疙瘩了。大家把床上原来垫的破旧的豹子皮、熊皮全部扔了,换上新买的毛毯。家家墙上的弩覆着厚厚的灰,没人擦油,慢慢散架、开裂、被虫蛀坏、扔掉。钢叉在门背后生锈,偶尔有年轻人拿来烤鸡肉吃,有些人家干脆换一个柄拿来翻粪了。
木匠不来了,年轻人外出打工了,火山变得很宁静。
四
艾金华的儿子打工去了,留下两个孙子给他带着。艾金华带着孙子来到村边的小屋前,那里只剩下四堵石头的墙壁。“老祖就是在这间屋子里变成老虎的。”“爷爷吹牛,人咋个会变老虎!”艾金华摇摇头,带孙子往更高处走,山白草呼呼地响。“以前这里有豹子。”“爷爷又吹牛,豹子在哪里?”
孙子发烧了。“撕一块熊胆皮贴在嘴皮上就好了。”“撕来嘛!”老婆子吼着。艾金华才想起自己的那枚熊胆十多年前就拿给木匠,换了一袋大米吃了。
“那是啥,能玩吗?”孙子指着火塘边墙上的弩问。“弩,长大了爷爷给你,拿去打豹子。”“爷爷又吹牛了!”艾金华揉着眼睛,火烟熏得他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