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法武侠江湖散文

《看海2023》04

2024-02-25  本文已影响0人  闹中取静

2023年2月18日,星期六

啪、啪、啪,“起床”,6:15分。
一天又开始了,忙碌的起床、下板儿、叠被、洗漱、擦板儿、上板儿吃早饭;
排座次的时候,新来的三个人穿插在我们这边的铺板上,显得更加拥挤了,盘腿坐也是人挤人,和我们昨天一样,他们第一天也没有鸡蛋吃,早上还是大米粥和馒头。
老人儿那边的铺板上,除了粥和馒头,还有小盆疙瘩汤,这盆疙瘩汤分给了4、5个人,看样子应该是这个监室的管理层的成员了。
今天吃完饭以后没有坐板儿,8点多电视开了,还是北京卫视频道,播放的电视剧《狂飙》,演到了第16集。
嗯,正好,我这几天在家也在看狂飙,看到了第10集,正好接着看解闷。
从老人儿口中得知,周六日是休息日,白天是不坐板儿的,只有晚上新闻联播时有坐板儿。

大家伙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聊天,人实在太多了,铺板上放松的状态坐不下,有的人就站在过道里,不过很快被呵斥上了铺板。为了给老人儿们足够的空间,铺板的一片区域规定新人不能坐,挪动以后数了数,大概称之为老人儿的有14个人左右吧,剩余的20人就都是和我一样的新人了。
原来周六上午也有提审,
因为今天还是关机的状态,所以我们依旧以坐板儿的姿势不能说话,不过还好,方向正对电视机,能看电视也挺好。
由于电视挂的非常高,目测距地高度约3米左右,而我又坐在正对电视机很近的位置,所以抬头看的很累,看一会儿就要低下头休息一会儿脖子,这倒是改善颈椎了。

正看着电视剧,左右侧传来说话声:“大冤种,你原来在哪儿上学啊?”
回头一看,原来是老杨,他今天是关机最后一天,不过经过这两天,老人儿们对我们的约束也松了不少,小声说几句话也不管我们。
一看他就是老北京,爱盘道儿。于是我俩就聊了起来,原来我们小学的学校距离不太远,我小学在前门,他小学在珠市口,老宣武的,后来我去了朝阳区上了初中,他一直在宣武上中学。
聊了一个多小时,从上学聊到各自的工作,再后来聊各自的案子,互相唏嘘不已。
他是因为把自己的银行卡给了别人,帮别人刷流水,刷完流水之后给了他几千块钱的好处费,然后就被传唤到派出所,涉嫌“帮信罪”被请进来调查。一问才知道,我们这个监室里面,因为帮信进来的有7、8个,之前还有好几个办理了取保候审都走了。
后来才知道,2022年我国因“帮信罪”提起公诉的案子有十几万人,看来看好自己的银行卡,不要贪图小便宜是很重要的。说是帮别人刷流水,实际上是在协助不法分子进行金融洗钱的勾当,过去还真不知道有这个罪名。
越聊越深入,我才知道他媳妇已经怀孕5个月了,他被抓进来也是很突然,家里一大摊子事儿现在也是不知道具体情况,他面临着和我一样的情况,需要请律师但是不知道外面家里是否有这个意识。
于是,如何让家里知道我们的消息以及现在急需的诉求,成了我俩共同的课题。
他提出:“昨儿下午那个哥们儿,不是说他马上能出去么?看看能不能让他带个话呢?”
“这个怎么说啊?都不认识,而且你看他,一堆人围着,估计都是想带话给家里的。”(果不其然,昨天的热度还没散,还是一帮人围着他在说话,看各自的表情也都很严肃认真的样子,估计在让他背电话号码吧。)
“没事儿,明天我就开机了,我先和他聊聊,看他的样子也是热心肠的人,应该好说话。”
“好吧,那你先试试看。”

有人聊天,时间就感觉过的很快,马上到中午吃饭的时间了。
铺板落座以后,老杨换了各位置,坐到我旁边来了。我明白他的意思,其实是想距离我对面的阿强更近一些,说话方便。
走廊传来打饭的声音,几个老人儿拿着盆在门口等着,突然传来一阵兴奋欢呼的声音,“喔,今天中午吃包子。”
站在我身边过道维持秩序的一个老人儿突然也兴奋了(后来知道这是 阿明 ),对着我们激动道:“有口福了你们,咬一口流油的大包子,让你们赶上了,太牛逼了!”
我心说就吃一个包子能这么兴奋么?能和办案中心的白菜包子相差多远?
难道他们在这里呆久了,对食物的敏感程度已经非常低了么?
之前统计馒头的数量取消,打饭组也不问大家了,一律按照每人3个报数,足足领了3大洗脸盆的包子,还有两洗脸盆的蛋花汤,还有一盆疙瘩汤,看来这个疙瘩汤是每个监室的标配吧,可能是少数民族餐(这个监室里有一个维族人)?还是糖尿病餐?还有几个窝头算是抢手货,也是每顿都有的,不过这都和我们这些新人没一点儿关系~~

这顿饭先是分蛋花汤,看起来蛋花的密度还是很不错的,浓稠度看着也不错,比较有食欲,两洗脸盆的蛋花汤,在那边的铺板上分过以后,到我们这边就只剩下半盆了,而今天这边还增加了3个人,我们这边还是把所有人的饭盆集中码放好以后,负责分餐的人开始用小盆舀到每个盆里,少得可怜,怎么形容呢,大致上三口可以喝完的量。
就这么分着,从对面老人儿的铺板上伸过一个饭盆:“给我再来点儿。”分餐的人非常慷慨的给他舀了满满一碗,给这边铺板上的人看的眼睛都快直了......现在想想也挺好笑的,放在外面这东西喝一口倒一盆的状态,在这里多一口都是奢侈的。
然后是传递饭盆,因为我坐的位置距离分餐的位置最近,所有的饭盆都经过我的手往后传递,这时候我也留了个心眼儿,把看起来比较多的那碗留在了自己这里。(现在回想,真的环境可以改变心态,让自己暴露出从有过的样子,以前最瞧不起这种耍心机的人,现在为了一口吃的,我却变成了自己最不齿的样子。)
想起了一段话,忘了是从小说里还是电影里看到的了——在绝对饥饿面前,道德和教养都是虚伪的,也都是不值得一提的。
也就是几顿饭的功夫就让我自己有了变化,如果是教科书上描述的红军长征过草地时,那种状态下的人还能互相谦让,这真是让我对先辈们燃起了更高的崇敬之心!!!(扯远了,这时提这个看起来有些失敬了)

走神的功夫,开始发包子了~
每个人先被分了两个包子,说不够的话再要。
看着老人儿那边吃的津津有味,我拿到包子以后也咬了一大口!
卧槽,差点儿吐出来,还是白菜馅儿的,是混合了羊尾油在一起的,果然是咬一口满嘴流油,但是羊膻味儿非常大,吃起来反胃的恶心,我看了看老杨,看他的样子也和我差不多,也是吃了一口说了句“卧槽”。
再看看远一点位置的大周,看来他是有经验的,他把馅儿用勺子刮出来了,不吃馅儿。嗯,应该是上次吃的时候和我们现在一个样子。
而那边的铺板上,大部分人都吃三个,有的人还吃了四个。看样子是在里面呆的时间久了,这种包子也成了稀罕物。
喝了一口鸡蛋汤,汤做的还是不错的,想起了上学时学校的大食堂里的汤,有点儿像。
后面我也把包子馅儿刮出来,只吃包子皮,被恶心了一下,也就没了胃口,虽然这几天吃的都很少,但是也没觉得饿。
现在分析,可能一个是心里有事儿吃不下去,再一个就是刚进来肚子里还有油水,也没啥运动,所以饥饿感也比较淡吧。
三口吃完包子皮,两口喝完汤,这顿饭就算是结束了。

擦地的时候遇到了突发情况,负责擦门的老秦提审没回来,全组擦地的人都不会擦门(擦门的岗位,要负责把走廊够得着的地方都要擦到,是有技术的,没学过很难擦干净,还有可能把脏东西甩到走廊深处去。),结果僵持了一会儿,大周自己上去不熟练的把门前面的区域划拉了一遍,就这还被班长批评了一通。

闲聊了一会儿,开始准备午休。
因为这两天睡觉被挤的实在太难受,由于只能侧躺,靠下的胳膊没地方放,要么把胳膊放在头部枕着,要么放在身下,不到两个小时就麻了,昨晚还抽筋了,所以今天中午我主动申请值班,高班长(监室里的二板儿)还挺意外,说很少有主动申请值班的。
如愿中午值班了,可实在是犯困,晕晕乎乎的站了一中午。

下午的时候,老杨开机了。
现在关机的还剩下7个人,老杨第一时间就到那边的铺板找阿强聊天去了,希望他能聊出来吧。
继续看抬头看狂飙,一边看一边想外面的事情,还是一脑袋浆糊
不过更不幸的是,下午我闹肚子了,从2月15号开始,就一直没上过大号,主要还是这几天就没怎么正经吃饭,每次也都吃得很少,中午的一顿包子直接干窜稀了。
负责厕所管理的是新疆人卖卖提(他自己强调,不是买买提,是卖卖提),喊了报告以后从他那里领取卫生纸,给我的时候都懵逼了,只给了三格。想多要点儿却说新人都是这个标准,说什么也不多给。当然了,没在规定的时间放茅,被罚了一个值班。
喔靠,这不是考较技术了么......
好在十多年前曾经在穆斯林国家生活过一段时间,在那时就学会了用水清洗的方法,水房里的水桶、水盆一切设施都有,好歹搞干净了。
我完事儿出来以后,发现好几个新来的人排队在卖卖提那里领卫生纸,看来都是中午那顿包子给干窜稀了。

回到坐板儿的位置继续......坐在我前面的几个人,其中有一个岁数比较大的,姓武,陕西人。
据他自己说,他是养生医学的专家,自己创立了“第五医学”的概念,反正说得神乎其神的,什么三个月治好癌症、不吃药不去医院就能调理好糖尿病,用膳食调理+气功就能把基础病治好。对现代西医嗤之以鼻,说现在西医的医生都是工具人,只会靠仪器和西药进行教科书式的匹配......
问他具体是怎么进来的,他就一肚子委屈,说有个病人找到他调理糖尿病,他联系了朋友一起给他调理,后来病人反悔了要退钱,收了20万,退了13万,还差7万正准备退的时候对方报警了,然后就给他抓进来了。
性格很倔,从昨天到现在进来不吃不喝,可能自己想不通吧,关机的时候也不好好坐着,半靠着墙,被监室里的人训了好几次,训他他也无所谓的样子,一心求死的感觉。
也是,快60了,被关进来让一群和他儿子岁数差不多的人呼来喝去的,估计心态也好不到哪儿去。
不过这不是我关心的,继续琢磨我的事儿吧。

到了快吃晚饭的时候,老杨悄悄地坐过来了,跟我说:“大冤种,我聊好了,阿强答应帮咱们给家里带口信儿,明天你开机了再跟他聊聊就OK了。”
“厉害啊你,多谢了啊。”
“没事儿,这客气啥,一起进来的难兄难弟。”

没想到,吃过晚饭后,老武出事儿了.....
大约晚上8点多,大家都在放松看电视的时候,坐我前面的老武已经不是半靠在墙上了,而是完全靠在墙上,紧闭双眼。这时阿亮走过来看出老武的不正常,关心地询问:“怎么了老武?不舒服么?”
老武闭微微睁开眼睛摇摇头。
“那你TM的装什么孙子,觉得自己岁数大就TM的耍赖是吧,别靠墙,坐好了。”得知身体无碍的信息后,阿亮暴怒的对老武训斥了一顿。
老武听后把身子坐正,盘腿坐好。但是我感觉他肯定不太正常,精神意识已经有些涣散了。
阿亮一直以为老武是倚老卖老,看了他一会儿没什么事儿,骂骂咧咧的走了。
也就过了5分钟,坐我正前方的老武向前栽倒,头部重重的磕在了铺板上,发出“咚”的一响,这时全场安静了下来,班长快步走过来,指挥我们坐在周边的人向后退让出空间,让二板儿去拍板儿(用墙上的呼叫器从监视内向值班民警呼叫)求医。
“老武、老武,怎么了你?”班长把老武的头扶起来开始呼唤他。由于我坐的距离最近,班长转头问我刚才怎么了。
“老武从进来就不吃不喝,刚才看着好像不太对劲,阿亮过来也问了他,他自己摇头说没事儿,我们以为就没事儿,没想到突然就晕倒了。”
“这是心里想不通啊。”
监室里异常的安静,只有二板儿和警察在呼叫器上对话的声音。
老武的身体呈抽搐状,身体非常僵硬,正常的力气都掰不动他。
大约1分钟左右,警察带着辅警把门开了,班长让所有人后退,退到距离门3米远开外的位置,同时安排两个人把老武抬上停在走廊里的劳斯莱斯(可以移动的担架车,这里的人亲切的管这个叫劳斯莱斯),走廊里还停着一辆兰博基尼(一台轮椅,大家管它叫小牛)。据说劳斯和小牛停放在哪个监室门口,这个监室近期就会有人可以出去了,还是个好运的象征。
老武被抬上担架后,头板儿和二板儿也陪着跟了出去,在门口警察给他们两个戴上了手铐,两个人用一副手铐左手拷右手,把两个人连了起来,然后他们推着车,带着去了楼下的医务室。
他们远走了以后,阿亮过来问我具体的情况,我就把刚才的事情又描述了一遍:
“刚才你和他说话的时候,看样子他就已经不舒服了,不过太倔了,就是不说。”
“卧槽,我还以为他是装的。”看着他悔恨的样子,感觉这人本质还是好的,只是环境造就了坏脾气。

估摸着过了一个半小时,人回来了,还是劳斯莱斯接回来,到门口时走进来的,看手背有棉贴,应该是输液了。
回来二板儿很激动的说:“老武牛逼啊,刚才血压飙到200,可high了。”
老武的表情倒是比较平静,感觉很累的样子,班长让人给他铺了褥子,躺下休息。这时也坐到他身边,比较平和的安慰他,让他看开点儿,这点事儿不至于,估计30天之内就能回去了。
从此以后,所有劳动、值班的事情就都不安排他了,也算是提供了一些照顾。

不过这件事情肯真是吓了我一跳,人的倔强可以到这种程度?

因为老武的突发状况,今晚的睡觉时间也耽误了一阵,忙乱地铺被整顿开始了晚上的休息。

我还是第二班,看着呼叫器上的时间跳到的12点,想着今天就是孩子的生日了,我却在这里出不去,这可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通过这两天在里面了解到的信息,如果我这件事情上升到刑事定罪有了案底,那以后孩子的政审可就都过不去了,这不是把孩子给坑了么。
现在回想来描述当时的心情,无奈、怨愤、激动、恐惧......不知道什么词儿更合适,情绪崩溃的一瞬间,眼泪就留下来了......

同样值班的老杨看我不对劲,走近来发现我哭了,悄悄地问我怎么了。
“今天,是我孩子的生日。”
听到这,他不说话了,摇了摇头,拍了拍我,算是安慰。也许是想到了自己的境遇吧,隔了一会儿,他也哭了。
这种经历在过去从来没有过,过去的三天每时每刻都是一种煎熬。

就在我们沉默流泪的时候,突然响板儿了,呼叫器里传来管教的声音,喊了一个人的名字,印象里和我同姓,叫什么忘了。
喊了名字以后让门口等着,取保可以回家了。
监室里发出一阵欢呼的声音并且开始鼓掌,我和老杨都愣住了。
被喊的人是这个监室里的三板儿,很快的速度起床,然后去卫生间接了个手,这时也不管监室里必须蹲着解小茅的规矩了,很豪横的站着尿的。
从卫生间往门口走的一路,和我们分别击掌以示庆祝,一路上大家也纷纷送上祝福。
在门口等候的时候,分别和头板儿、二板儿拥抱告别,回头对我们说:“七筒七的兄弟们,加油,大家尽快都能出去。”
门开了,监室里送出热烈的掌声。
就这么,三板儿回家了......而后监室里一片寂静,都睡不着了,各自开始沉思中。

看来那两辆豪车真的是停在哪个监室,哪个监室就会有好运来,还真不是吹的。

值班结束,回到拥挤的铺板上,再次在白茫茫一片中迷失了神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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