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发小“喝一碗”
在上大一的第二个学期时,听盛老师说我们村的一个年轻人出车祸死了。盛老师的老家和我们村是近邻,当时他家属和孩子都还在老家,因而经常回去探亲,也就经常带回家乡的轶闻趣事和乡村新闻。“君从故乡来,应知故乡事”。那是我离开家乡还不久的日子,对外边的生活环境还不太适应,所以就经常去盛老师家串门聊天,述说和打听家乡的事情,以淡化思乡之情,以抚孤独之心。盛老师说不清出车祸年轻人的具体情况和姓氏名谁,我就实在难以猜测出这位不幸的年轻人究竟是谁,心里感到一种淡淡的悲伤,每天都是在猜测和忐忑中度过,盼望暑期的心情不由得更加迫切起来。
暑假终于到了,回家后一看到母亲,便急切地问:“妈,咱村是谁出车祸死了?”母亲很惊讶我也知道这件事,看了我一眼后黯然地回答说:“是喝一碗……”我听后猛然一惊,一股悲伤从心头涌起,久久难以恢复平静。“喝一碗”是我的发小,自幼便在一起玩耍,从进幼儿园一直到初中毕业,我们俩就在一起。他的大名叫贺有环,因他爸的名字叫贺立水,因谐音而绰号为“喝凉水”,因此绰号也就大家按谐音随其父叫成“喝一碗”了。
过年时“喝一碗”还和我一起闲聊,兴致勃勃地谈起他妈妈正托人给他介绍对象的事,也许等我暑假回来后,就能见分晓了,没想到我回来后却听到了他的噩耗。哥哥给我讲述了“喝一碗”出车祸的具体经过:端午节那天,“喝一碗”和他姐姐云不知为什么就突然发生了很大的争执,她姐姐脾气大、性格暴是远近闻名的。后来在他姐姐的唾骂中,“喝一碗”吃过一个粽子后,就闷闷不乐地推着平车到东门外的公路上收拾麦子。当时村民们为节约费用,把收割回来的小麦摊在公路上,以来往的汽车为免费的碾子,从而忽视了汽车造成的污染和带来的危险。当“喝一碗”推着平车刚走上公路时,恰好有一辆军车呼啸而来,由于麦杆造成路滑,汽车突然打滑,一下子改变了方向,车头恰好顶撞到了“喝一碗”的胸口上,“喝一碗”应声而倒,随即不治而亡,据说没有任何外伤,没流出一点血,很可能是内伤致命。
参加了“喝一碗”葬礼的哥哥后来告诉我说,村里的专门从事收拾和化妆棺材的叫红锁的老人,在棺材正方两侧写了这样一幅对联:一生不讲吃和穿,十九岁上离人间。我仔细一想,也真是如此,对联比较完整和形象地概括了“喝一碗”的一生。那年那月,岁月艰难,“喝一碗”父亲年迈,兄弟姐妹众多,他的父母又不善于调理家务开支,没有长远打算,经常是有钱就乱花,队里分下小麦后不考虑如何调剂、细水长流的问题,而是今朝有酒今朝醉,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吃好的,不是馒头就是面条,结果是饱餐好过几个月,受苦缺吃大半年。在这样的环境中,“喝一碗”养成了艰苦朴素、任劳任怨的品格。母亲生前多次给我提起“喝一碗”,说真是个苦命的孩子,真可惜了!并讲迷信地说道,要不是她姐姐云唾了她,“喝一碗”还不至于出车祸,要知道被女人唾了,该是多么地秽气呀。
“喝一碗”和我非常要好,无论做什么都愿意和我做伴。星期天或假期,我们都要在生产队里参加劳动,尽自己微薄之力,挣点工分,养活自己。在需要两人合作的农活中,如平田整地,送肥料,拉庄稼等,一直是我们俩搭伴,我虽然经常显得有些笨拙,力气没他大,但却从未埋怨过,嫌弃过,给了我很多的温暖友情和热情鼓励。记得有一年我们俩合作做烟火,到沟里甚至厕所里的墙上刮硝,将木碳磨成粉状,然后搅拌在一起,用旧作业本纸一卷,就制作成了土烟火,我们土话叫做“滴滴滴”,虽然效果比不上从商贩那里买下的,但给我们却带来了无尽的快乐。
“喝一碗”平时也经常来我家玩,每次都是坐在我家靠门口的椅子上,他坐着身影和聊天的神情直到现在还不时浮现在我的脑海里。“喝一碗”离开人世已经有二十七年了,如果他还活着的话,按农村早婚的习俗来计算的话,他应该是当爷爷的人了,但造化捉弄人,一次不幸的车祸,将他永远定格在年轻的十九岁。
“喝一碗”,我的伙伴,我的朋友,此时此刻,我把写给你的文字化成美酒,请你喝一碗美酒吧,愿你在天堂快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