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阿迪
母亲的阿迪
新木鸟人
电话挂断了,接电话的是母亲。而准确来说,是父亲的电话挂断了,今晚是多想跟父亲说几句的。不知怎么,就出现了奇怪的事情,父亲说,手机时不时地就没有信号了。然后,借用着爷爷的,爷爷的也是,就这么也突然犯了蹊跷了,再也接不通了。
突然的,让这个世界再次充满了孤独。可喜的是,听到的电话里的声音,父亲比我想象中的要好得多了,也是不是因为我上次突然吐露了我的处境的的一点点转机了,然后父亲就与我同喜了。同喜了,自然就,欲言又止着···
那天晚上那个电话可是突然得异乎寻常的,距离上上次的电话也就两天之隔。我是时常害怕这样的电话的。害怕这样的电话一次次在我猝不及防的时刻袭击过来,我会感觉周围突然冷了起来,我会怀疑生活,又在给我造个什么阴谋,如今,我已是那样的经不起玩笑了···
但是我想在想我自己,每一次的电话震动的时候,我都是一个激灵的,随时是在准备,迎接个什么大灾大难的,平平淡淡的倒是有些不正常了。上一次的时候,想来,怕是父亲真的有什么事想跟我说的,才会在那样短的间隔内突然间给我电话——多像是父亲的急告啊!我知道,父亲如今在家,或者是以为归了根了,心理是能够踏实些了,其实不是这样的。生活,如果你不过得玩世不恭、没心没肺些,似乎总有些难来受,总有些事来忧。而父亲的心细,天生就受不了一种劳心费力的的事儿,从前是,现在,也差不多吧。照顾母亲这么久了,父亲的操心、无微不至,是救了母亲,也害了母亲的。父亲知道,所以父亲说是想找个活儿干干,我是说,先把自己养好吧,可似乎父亲一呆家里了,满目的疮痍有时就又野草般在父亲的心里疯长着——父亲的心里苦啊。可是想想也真是的,父亲一直太过认真,凡事挂念于心,照顾母亲的这一年里,父亲真的是心力憔悴了。现在,母亲也是该慢慢学着自己照顾自己了。而父亲,也是需要做点什么来转移一下了,做点什么别的也挺好的。父亲身心疲累了这么久了,父亲也是要自我疗伤的呀···我给父亲买的书,父亲也一直荒弃着——父亲心里不静啊!
父亲心里沸腾的思绪,又常常无人诉说着。本想着,回老家了,归了根了,是能够慢慢和缓许多许多的,只不想,回到家里,有两位老人在了,父亲的坚强的脊背一下子折断了——回到了父亲的父母那里,父亲再次成了儿女了,于是,有些话,是不能够用来说了,毕竟,那两位老人的照顾更是让人心疼的。我回去的时候,亲眼看着做饭的奶奶,蹒跚着身子,晃荡着脚步,端着盘子的手筛糠似的乱抖,好像随时要把它们甩出去似的。我就马上跑过去接过···大概就是这种无人诉说的时候,就想到了我罢。
父亲想起了我,可是有多少次打电话,我都是匆匆问候过,问到再无可说的时候,我都有意无意地似乎准备好了一烹烈火,蓄势待发着。这里所有的人情与境况荒凉冷漠着,一切的不甘不不安,我不予他说又予谁说。可是每次话到嘴边,黄河决了堤了,卫兵马其顿防线了,我便急急忙忙的收住,匆匆挂断了——那些,也是不能跟他们多说的,他们会徒增担心的。可是这一天的这一次不同以往了,不是什么福从天降了,而是这一天终于变得正常了,纳入正轨的一日了,似乎是飘散起希望的芬芳了。父亲电话里第一句得知了我刚刚是在实验室时,我是一下子听到父亲汹涌的心涛声的,我告诉父亲,是论文,终于开始进展了。父亲也很高兴,随之,马上父亲要挂断了,我慌忙截住话头,说是没事。也就是这么个“喜”像个五彩斑斓的小灯笼在我跟父亲之间飞转,烘托了这夜的美好浪漫,也点燃了这段难得的的气氛——快乐短暂。父亲说是自己也好多了,针灸后胳膊很有疗效。又说小辣椒不知怎么竟然多扣了五块的费了。我思前想后地给他出主意,让他弄一个包半年的流量撑着它扣,想怎么扣怎么扣。父亲犹犹豫豫,说自己不想用了。我这才突然发现,父亲现在细小到哪怕是五块钱也耿耿于心了。想想,再怎么难,我每天也可以省出来五块给父亲的呀,也是这晚的心情突然这么好吧,就心平气和的劝导父亲,让父亲也开始觉得,开通流量的确有理了。父亲的心情在那一瞬似乎风平浪静之后也碧海蓝天了。
末了,父亲说,母亲已经睡了,就不说了。我暗暗笑笑——我早知道的,母亲早就睡了。
挂了电话,往实验室走,像往常一样,中间穿过那样一个影影绰绰、昏昏暗暗、黑黑白白的像太平间一样的廊道。弥漫充盈在这里的空气似乎都是有股子阴气凉意的。我的心里正有野马奔腾、势不可挡着,正鼓鼓当当饱满着希望之光呢。也默默地为母亲也念叨着。突然,一种悲伤袭来——那只阿迪,母亲送的那只阿迪,在白天时候,被我慌慌乱乱里一不小心碰断了塑料夹子。那时,我的心也像是负荷过重的空心玻璃,一下子碎掉。马上着手来修,可是折了就是折了,生胶的脆弱无可复原的。想着最起码样子上还是能一如既往吧,而当我将损缺的部分放入原槽中,就一下子又滑了下来,是同极相斥吗?不久之前,他们还是父母、恋人、兄弟姐妹,紧紧相拥呢,怎么的突然就互不相识、形同陌路了。想想也是,它不是它的孩子,它怎么会有这样的孩子呢···我呆愣着,看着这一对骨肉分离,看到了只剩下一条吊带松松紧紧还悬在那里,另一条甩出去的样子多像是母亲拖起来甩动的累赘样儿笨拙地在低空里画着一道又一道的圆锥体。有些心酸浮腾在心里。
我走的前一天,找着了自己高中时背的书包,说是去学校了装个本子上课也好。妈突然来了精神了,“这个有个好的,我给你找找。”妈从床上下来,一拐一拐去给我找书包。我也不期望能找到个怎样好的,一会儿,妈抖擞出来个黑色的,稍稍老旧,可是看起来还是有些精神的包包呢,正面还有个牌子“阿迪”。哈,这下可好啦,我有些惊喜,妈也高兴,忙着给我的包里塞着各种吃的,那些他们从广东带回来,木来得及吃的,也还留在那里。“妈,这个包是···?”“别人走了不要的。”我放了心了,我这怀疑还真是可恶呀,妈,上次那个是特例,你怎么会再犯那样的过错呢。分别那么多年,再怎么没有亲自照顾,亲手抚育,就为了儿子平平淡淡一句话,就顺手把别人的东西借了用了。不觉又有些叹息与理解,儿子再怎么认为的不至于,在母亲那里,都是天一样大的圣旨敕令啊。只能是让我理解,理解又惋惜了。而后来得知那是个怎样的一出悲幕剧,母亲从此也是因为这个不断愧疚,在儿子面前躲躲闪闪,终于暴露出真相的时候反而遭到了儿子的无情斥责啊——我想从那时我就该遭到天谴了吧。那样一个爱你的人,你不该跟她站在一起吗,你忍心留她一人悲苦同受吗?怎么来想,当爱酿成了过错的了,那另一位“爱者”,从来都不该是置身事外的。是的,就是犯了错了,也要与你一起承担,一起面对呢···
又是在临走的那一天的晚上,我主动要陪同母亲去西坡的地里走走转转。那时,父亲拿着眼睛,突然像在报纸上发现什么了,正聚精会神着。让他好好休息一会吧,我想。那几天,突然间,像是过了杨花飘零的日子了,没有了那样白白软软的小精灵在空中轻舞来去了,整个世界开始变得清晰了。妈蹒跚扭动着身子,我一边放着轻音乐,一边提醒妈“歪了歪了”,“再往右靠点”,妈真的像个蹒跚学步的小孩了,确是那种很听话的那种,妈的认真,眼睛都不往前面看,紧紧地盯视着脚下。也在一瞬间心里感慨了下,现在,是我陪母亲走在学步的路上了。偶尔又想起前几日母亲教我认识的那几种新的野花野草,毛呢疙瘩、干立棍儿、黄野蒿,还有那个是什么···悠悠的走着,那时灵灵款款的晚风里,世界正归向恬静安谧。我忽看一旁的一支黄野蒿上,静静婷婷立着一只蝴蝶呢。我玩笑似的叫母亲过去捉一下。母亲挪着略显圆润的身子庞然大物样儿排山倒海走过去,轻轻地附身,右手“嚯”的一个灵敏,捏住了它的翅膀,哈!我大喜过望!叫妈快用那只手,用另一只手。四下里知趣的来了几只蝴蝶,母亲上上下下得起身着,一支垂悬的断臂仿佛一只坠上了铅块的鱼浮鱼钩。蝴蝶们似乎毫不在意,没有任何故意的逃窜,只是在母亲的指尖将着未着之时不耐烦地抗议样儿,懒懒的扑扇几下翅膀,越到了中间或者旁边。它们并没有飞太远,是一种同情吗?还是也想和妈做朋友呢——它们这是在陪她嘻玩呢。
终于还是没有“钓”到一只蝴蝶,妈起身,四顾茫然了,又“呼哧呼哧”着。可妈看见我的时候,好像有朵花开在了脸上。我看那只手纤细灵动得仿佛要窜动了。
轻轻地回头,西望,那天的太阳,那块油亮的咸蛋黄,透着幽香···
我抚平阿迪的褶皱,重新为阿迪整理好“衣裳”,阿迪,我不会放弃你的,你也要紧握你自己呢!
PS:晚,回寝室,阿迪的前辈,也在那里,我的“亲”,每天在这里与你们团聚,我的心,会慢慢愈合伤口的,一切,会好起来的。
我都忘了,你们一直在这里···~~~~(>_<)~~~~
2016.05.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