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笋禾花鱼之恋
我和小艾相识于十五年前。当时我受公司委派,到桂林来为一家企业做品牌策划,小艾被安排做我的搭档。我们个性投缘,相处愉快。桂林人称朋友为“狗肉”,她就叫我“东狗肉”,听起来像极了“炖狗肉”。
小艾常带我走街串巷,袭击当地特色美食,我最爱的就是“酸笋禾花鱼”。禾花鱼是原产于桂林、永州等地的土著鱼,形似鲫鱼但更小,因其主要以水稻抽穗时落下的花为食而得名。禾花鱼细嫩鲜甜,有稻花的香味,配上漓江水腌制的酸辣竹笋、红艳艳的泡椒和番茄——它们在干锅的热烈撮合下如胶似漆百年好合,酸得缠绵,辣得妖娆,光是闻一闻都让垂涎三尺,吃起来更是鲜得挨耳光都不松口。
一个秋高气爽的周末,小艾带我去乡下她家的稻田里捕禾花鱼。等稻田里的水放得差不多了,我们就脱了鞋袜,卷起裤腿,下田捉鱼。
小艾很快捉到几条,我凑近了看,只见这鱼体短而肥,全身乌亮而略带紫色,鳞细皮薄,隐约可见内脏。看来它们不仅美味,而且相当美貌。小艾告诉我,秋天是禾花鱼最为肥美的时节。
我们在一起工作了三个月左右,从相见恨晚到难舍难分。
临走那一天,小艾亲手给我做了酸笋禾花鱼,放在保温盒里,让我在火车上吃。“什么时候想吃了,你就回来看我。”她面颊绯红,双眸噙泪。
刚回去那段时间,我没事就在网上搜禾花鱼的种种:“……我国于唐代开始饲养,将其进贡给皇室始于清乾隆年间。它有鳜鱼之鲜嫩,却避其华贵;举草鱼之价廉,却避其草腥;呈鲫鱼之小巧,却避其多刺;比江、河鲤鱼更富营养,却避其鳞厚肉粗。”我馋酸笋禾花鱼,我更加想念小艾,抓肝挠肺的。
我曾以为我很快还会和小艾重逢,然而几个月后我离开了那家策划公司,阴差阳错地做了建筑工程这一行,而且囿于父母成命,结婚生子,从此竟再也没有见过她。
直到今年秋天,我才再次来到桂林。我给小艾打电话,约她在附近的饭店吃饭。隔着酸笋禾花鱼的袅袅热气,我们微笑着,几乎同时说道:“你还是老样子。”可是心里都明白,我们的变化其实是天翻地覆的:我如今挈妇将雏,她也早已为人妻母。两条线曾经相交,以后就要永远平行了。
走的那天,小艾执意要来送我。过了安检口,我最后一次朝她挥手,她的眼圈似乎红了。她还记得那年我赋的词吗?“遥望荷月田间,稻花飘沟渠,紫鲤争喧。鱼笋相拥,卧红床,生死皆做神仙。”她还记得那年分别时我说过的话吗?“等我回来那一天,你就嫁给我!”
我被人潮裹挟着,身不由己地往前走,最终让自己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酸笋禾花鱼的美味仍在唇边,誓言和诗句,却已成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