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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跑步时我谈些什么》村上跑步思维

2017-09-04  本文已影响71人  036518a0864f

《当我跑步时我谈些什么》村上跑步思维

《当我跑步时我谈些什么》村上跑步思维

    《当我跑步时我谈些什么》以下简称《跑步》:

    “我是一个只有动笔,才能思考的作家,我才能一步步的在写作中构思,顺应情节在思考中的自然发展,从而完成创作。我从来都没有在写作之前去构思该如何写作,因为根本就想不出来。”

    村上这句话,深得我心,因为,每当我想写些什么的时候,所有的思考都仅仅残留在想写的主题上,至于更加深入的构思,框架,却无论如何也觉得不够合适与完美,纵然绞尽脑汁,也不得其法。我想,这一点,应该和村上大致相同吧。

    村上是一个跑步小说家,众所周知。上一部我读的他的作品是《我的职业是小说家》,转而接下来,我就读了他的《跑步》,不是说这两部作品在村上创作时间上有承上启下的必然关联,也没有所谓的村上推荐或者他暗示的思想上有什么因果联系,仅仅因为村上是个跑步小说家,我认为了解了他是一位小说家,也一定要了解他的跑步才行,好歹,这二者活生生的共存于一人身上,若真无什么联络,怕谁都不信。

    《跑步》与《小说家》何其相似,都不是小说类文体。以村上之言,它是一部“回忆录”,接近随笔。既然是随笔,那村上更多的写的是跑步路上自己在和身体的沟通,和思想的对话了,我们不能抱着小说般的随性去品阅这杰作,更多的应该跟随村上的思想路线,去深入村上心灵,发掘村上脑子里这道好的泉脉,一品其甘甜。村上想要借助这部作品来向全球几亿心爱的读者们分享和解答在他生命里,这三十多年来一直如贴身内衣一样挂在他身上的物料,对他自己有何独特的意义吧。若说,就是自己的妻子,阳子夫人,怕也没有跑步留在村上心中的那般刻骨铭心了。

    跑步时,脚下是路,跑过的距离,脚踏过的土地,对我们每个人而言,就是人生的旅程,每个人,都有自身独有的脚和独有的路,风景不同,记忆不同,意义亦不同。《跑步》是村上2005年夏写到2006年秋完成的,此时村上已经56岁,接近暮年。最初创作时村上正位于夏威夷州的考爱岛,一边写作,一边仍然坚持跑步。当年的十一月,村上参加了纽约城市马拉松,次年四月,参加了波士顿马拉松。自此,已经一共参加了二十五次42.195公里的全程马拉松,村上原在此十年前就打算写一部有关跑步的书,只是任凭烟花空散岁月空流也没写成,有一次,忽然想到,将自己感想到的原模原样,朴素自然写成文章得了,就开始动笔了。虽然这部类似回忆录的作品不能称之为哲学,不过却是村上通过实实在在运动自己的躯体,通过作为选择的磨难,悟到的极其私人的东西。每每拿起,作为一个旁观者去观察村上的形态,总有一种令人颤动的东西!

    村上30岁前是一家爵士乐酒吧老板,神宫球场看棒球赛突然的灵感让他开始投入创作,一边经营酒吧一边创作《且听风吟》和《1973年的弹子球》两部作品之后,关掉了收入可观且经营多年的爵士乐酒吧,打算全身心投入到小说创作。用村上的话说,忙于酒吧工作,每天只能在工作间歇摊开稿纸断断续续写上半个小时一个小时;支撑着疲惫的身躯仿佛跟时间赛跑似的奋笔疾书,精力也无法集中。采用如此零散的方式写作,即使能写出新颖有趣的东西,也写不出内容深刻意味悠远的小说。经过深思熟虑,决定将店铺暂且关门歇业,花时间专门写小说,虽然那个时候,开店的收入远高于当小说家的收入。我无论做什么事,一旦去做,我非得全力以赴不可,否则不得安心,将店铺随意交给某人,自己躲到别出写小说,这种讨巧的事情我做不出来。如果竭尽全力埋头苦干还是干不好,那我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撂开手了。然而如果模棱两可三心二意以失败告终,懊悔之情只怕久久无法拂去。出于如此想法,村上关店投入全部心血创作第三部作品《寻羊冒险记》(以下简称羊),作品完成之后,虽然受到出版社冷遇,却意外的大获读者喜爱。自此,村上也彻底下定决心认真去当一名优秀的小说家。

  刚刚成为职业小说家那个时候,我不得不去思考如何保持身体健康,自从过上了伏案写作的生活,村上体力下降,不及从前。同时,由于需要高度集中精力,不知不觉抽烟过头,有时候一天要抽60多支,怎么说也对身体不好。既然打算作为小说家度过今后漫长的人生,就必须找到一个既能维持体力,又能将体重保持得恰到好处的方法。对我而言,就是跑步。刚开始跑步,是在《羊》刚刚写完的时候,跑步出于两个原因,一方面跑步不需要伙伴和对手,也不需要特定的赶赴某个特别的场所。只要有一双合适的跑鞋,有一条马马虎虎的路,就可以在兴之所至时爱跑多久就跑多久。另一方面是,和我自己的性情相符合,我本来就是一个喜欢孤独,崇尚自由主义的人,对于和人配合的运动我向来不大爱好,至于自己想做的事情,在自己想做的时间,爱做多少就做多少,我会做的比别人更卖力。长跑,本身就与我性情相符,所以将跑步当做生活的一部分,就顺理成章的接受了。

    自从过上这样的日子以后,我每天清晨五点起床,晚上十点就寝,在清晨的几个小时,全部集中精力写作,随后或是运动或是处理家务,打理那些不必要高度集中精力的工作。只是这种模式生活,所谓的夜生活几乎不复存在,与别人的交往无疑也受到影响。只是我想,人生总有一个先后顺序,安排时间和能量,年轻的时候姑且不论,如果到了一定年龄还没有在心中制定这样的计划,人生就会失去焦点,变得张弛失当。与周围的人相比,我宁愿先确立能专心创作小说的稳定和谐的生活。我的人生中,最为重要的人际关系,并非某些特定的人物构筑的,而是与或多或少与读者构筑的。创造出能集中精力 执笔写作的环境,催生出高品质的作品,才是我作为一个小说家的责任和义务,不才是第一优先事项吗?这种想法,我一直都没有改变过。

    开始跑步之后,有那么一段时间,跑不了太长的距离。最多二十分钟,我就气喘吁吁地几乎窒息,心脏狂跳不止,两腿颤颤巍巍。因为身体素质很差,跑步时被邻居看到,也觉得难为情,就像为那个偶尔加在姓名后面带括号的“小说家”头衔难为情一样。但坚持跑了一段时间以后,身体积极地接受了跑步这事儿,与之相应跑步的距离一点点增长,跑姿一类的东西也形成了,呼吸节奏也变得稳定,我先做到坚持每天跑步,尽量不间断。1983年新年开始,我参加了公路长跑比赛,虽然只是五公里的短距离,之后我还觉得自己挺能跑。六月为了试试我究竟能跑多远,结果跑了三十五公里,也没觉得痛苦,就这样,我觉得全程马拉松也能跑了。

    渐渐的,我的体重趋于稳定,虽然我的身体还远远没变成跑步者的体型,不过我的肌肉开始不断向好的方向发展。我是那种放任不管的话,就会渐渐发胖的体质,我常常感叹,人生真是不公平啊!一些人不努力便得不到的东西,有些人却无须努力便唾手可得。不过细细想来,这或许这是一种幸运,什么都不做也不发胖的人无须留意饮食,刻意锻炼,因此这种体质的人体力随着年龄的增长会逐渐衰退,肌肉也会松弛,骨质便会疏松。什么才是公平,得从长远的眼光来看。这样的观点当然也适用于小说家的职业。天生才华横溢的小说家,哪怕什么都不做,或者不管做什么都能自由自在的写出小说来,就仿佛泉水从泉眼中涌出一般,文章自然喷涌而出,作品就宣告完成,根本不需要付出什么努力。而我不是这样的类型,任凭我如何苦苦追寻,也不见泉眼的踪影,如果不手执钢凿孜孜不倦地凿开磐石,钻出深深地孔穴,就无法抵达创作的水源。所以想要写小说,就非得奴役肉体,耗费时间和劳力不可,并常年累月的坚持这种生活。打算写一部新作品,就必须重新一一凿出深深地孔穴,久而久之,我都能高效的找到新的水源。就算感觉一个水源变得匮乏时,也能果决而迅速地移到下一个去。

    说起每天坚持跑步,总有人钦佩:“你真是意志坚强啊!”我当然欢喜,然而,人并非意志坚强就可以无所不能的,并不是那么单纯,喜欢的事自然可以持之以恒做下去,不喜欢的事无论何等意志坚强的人,怕也做不到,就算做到了,也对身体不利。所以我从来没有向周围的人推荐过跑步。对长跑感兴趣的人,你就是不闻不问,他也会主动开始跑步;如果不感兴趣,纵使你劝得口干舌燥,也是毫无用处。马拉松并非万人咸宜的运动,就像小说家并非万人咸宜的职业。我也不是经人劝说、受人招聘才成为小说家的,而是心里有了念头,自愿当了小说家。同理,人们也不会因为别人劝告成为跑步者,而是自然而然开始跑步的。

    我是一个对于竞技的成绩不怎么在乎的人,当然,我也并非毫无争强好胜之心。但不知何故,跟别人一决雌雄,我自小就不在乎胜负成败。这种性格在长大成人后也大致未变。无论何事,赢了别人也罢输给别人也罢,都不太计较,倒是更关心能否达到为自己设定的标准。在这层意义上,长跑才是与我的心态完全吻合的体育运动。同样的说法也适用于写作,小说家这个职业,至少对我来说是无所谓胜负成败的。书的销量、得奖与否、评论的好坏、这些或许能成为成功与否的标志,却不能说明本质的问题。写出来的文章是否达到自己设定的基准,这才至为重要,容不得狡辩。别人怎么都可以搪塞,自己的心灵却无法蒙混过关。在这层意义上,对创作者而言,其动机安安静静、确确实实地存在于自身内部,不应向外部去寻求形式与标准。

    跑步时,我一般听摇滚,偶尔也听爵士,不过考虑到同跑步的节奏相配,我觉得作为伴跑音乐,摇滚最让人满意,像红辣椒,街头霸王,贝壳乐队,节奏越简单越好。基本上我每天的任务是十公里,一周七天,除去一天作为备用的特别忙或者有特殊事务外,一周也就是六十公里,一个月跑两百六十公里就算“跑得认真”的话,如果上了三百公里,那就是“跑得扎实”了。一个到了我这样年龄的人,还要写下这种事情,颇有些愚蠢可笑。不过为了明确事实,我是那种喜欢独处的性情,表达得准确一点,就是那种不太以独处为苦的性情。只需一个人做的事情,我可以想出许多许多来。虽然如此,我年纪轻轻就结了婚,大学毕业后经营一家饮食店,认识到了与他人相处的重要性。人是无法独自生存下去,这本是理所当然,这是我所踏踏实实学到的。回想起来,二十到三十的十年当中,我的世界观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在做人方面也有了一些长进,倘若没有这算得上艰难的十年的生活体验,恐怕我就不会写什么小说了,即使想写也写不出来。

    一九八三年,那一年,我的长跑生涯还没有多久,还一次也没有参加过全程马拉松,可能当时我也没有特别的意识,觉得长跑嘛,不过是和自我的抗争,每天挑战自己,坚持下去,让我可以轻轻松松维持创作那就是令我非常开心的事情了。不过,那一年,偶有一家男性杂志找上门,约我去一趟希腊,写篇相关游记。好处是,归国的飞机票可以自己指定日期,在当地想呆多久就呆多久,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虽然对观光没甚兴趣,不过却对结束后的安排很是满意。我也想亲自去看一下希腊的原始马拉松路线,甚至可以亲自跑上一段,这对于刚刚成为长跑者的我,何等令人兴奋的体验!后转念一想,为什么非得是“一段”不可呢?索性跑到底,如何?

    我到了雅典之后,和当地人交流到,我要去跑马拉松,希腊人异口同声让我别干那种蠢事。只是我对雅典夏日的炎暑毫无知晓,觉得不过四十二公里,无暇顾及气温。到了雅典一看,让那份酷暑吓了一大跳。开始觉得“这没准真是不正常的举动。”,话虽如此,可是我夸下了海口,大老远来到希腊,想要亲自跑一趟原始路线,写一篇报道出来,事到如今不可抽身,为了避免酷暑,只有趁着天不亮就从雅典出发。于是,我在清晨五点半开始从后来雅典奥运会使用的奥林匹克竞技场出发,一路直奔马拉松。

    一路只管埋头跑步,一面心里还在想着,从东京万里迢迢来到这个美丽的国度,干嘛特地在这条大煞风景的危险至极的路上玩儿命奔跑呢?我强烈的质问自己,最终,三条狗,十一只猫便是我在马拉松大道沿线所见的可怜地丢掉性命的动物,我一面计数,一面情绪甚为低落。太阳已经完整的暴露,正在以难以置信的速度朝着中天不断爬升。口渴难忍,连擦汗的空暇都没有。空气也极端干燥,汗一下子就从皮肤上蒸发了,只剩下白色的盐。二十七公里处,我估计大概还有三分之一的路程,这样下去,应该三小时三十分钟可以跑完全程。然而这等好事绝不会有,跑过三十公里,风从大海方向迎面吹来,风势愈加强劲,风力之猛吹得皮肤生疼。稍微想省点力气,人就几乎被吹得向后倒退,此时正式的疲劳也陡然袭来,不论补充多少水分,都觉得干渴,我只想喝冰凉的啤酒。有生以来,我从未跑过三十五公里以上的距离,到了三十七公里处,深深地感到发自内心的厌烦,体内的能量都耗尽了,那心情就像揣着空空如也的汽油箱继续行驶的汽车。我连喝一口水的能量都没有了,心里生出怒气来,对路边惬意吃草的羊,对坐在车中不停按快门的摄影师。虽然他们是自然的工作,可我就是怒火难耐,皮肤上到处出现白色的小小隆起,那是晒伤造成的水泡。继续跑到四十公里处,编辑在车里喊着“加油,就剩两公里啦!”此时汗水流入我的眼睛里,针扎的疼,我很想擦,然而手上脸上都是盐,擦了只会更疼。终点终于出现,刚开始还恍恍惚惚不敢确认,不过终究是值得高兴的事情,我很想加速猛冲,可是却无论如何也驾驭不了自己的身体了,只能任凭惯性继续向前。我终于跑到了终点。没什么成就感,只是觉得,终于不用跑下去了,这样一种安心感。用加油站的水龙头冲掉身上的盐分,喝着冰镇的阿姆斯特尔啤酒,啤酒诚然好喝,却不像我在奔跑时热切向往的那般美妙。失去理智的人怀抱的美好幻想,在现实世界中根本是子虚乌有。

    是的,那次成绩三小时五十一分,说不上是好成绩,但是我毕竟一个人跑完了全程马拉松。时隔许久重回味当时感受,发现了一个事实,二十多年过去,我也跑了几乎与年数相等的马拉松,可是跑完四十二公里的感受,与最初那次相比似乎没有多大变化。跑到三十公里,会想着没准会出好成绩,过了三十五公里,体内燃料消耗殆尽,开始对各种事物大为光火。到了最后,怀着没有油的汽车继续行驶一样的心情跑完。过后不久,却将这种痛苦眨眼间忘得一干二净,还下定决心,下次要跑得更好!是的,这种模式无论如何都不接受改变。我以为。如果必须同这种模式和平共处,我只能通过执着的反复改变或扭曲自己,将它吸收进来,成为我人格的一部分。

    跑步带给我的是一种与孤独的抗争,或者说是我主动的去追求孤绝。对于从事我这种职业的人来说,尽管程度上有差异,但这却是无法绕道回避的必经之路。这种孤绝感会像不时从瓶中流出的酸一般,在不知不觉中腐蚀人的心灵,将之融化。这是一把锋利的双刃剑,保护人的心灵,也细微却不间歇地损伤心灵的内壁。这种危险,我有所体味,惟其如此,我才必须不断地运动身体,有时甚至穷尽体力,来排除身体内部负荷的孤绝感。说是刻意而为,不如说是凭直觉行事。随着年龄增长,这样的苦痛和创伤在人生很有必要。正是跟别人多少有所不同,人才得以确立自我,一直作为独立的存在,就我而言,便是能坚持写小说,能在同一道风景中看到不同于他人的景致、感受到不同于他人的东西、选择不同于他人的语句,才能不断写出属于自己的故事来。这是我的一份重要的资产。

    每当我接受采访时,常有人提问:“对小说家来说,最为重要的资质是什么?”不必说,当然是才华。倘若毫无文学才华,无论何等热心与努力,也无法成为小说家。才华这东西,跟我们的一厢情愿毫不相干,它想喷发的时候便径自喷涌而出,想喷多少就喷多少,而一旦枯竭则万事皆休。才华之外,我将毫不犹豫地举出集中力来。这是将有限的才能汇集起来,倾注最为需要之处的能力。没有它便不足以做成任何大事。好好使用这种力量,就能弥补才华的不足和偏颇。继集中力之后,必需的是忍耐力。即便一天三四小时集中意识执笔写作,坚持了一星期,却说“我累坏啦”,这样依然写不出长篇来。每天集中精力写作,坚持半载,一载乃至两载。小说家必须有这样的忍耐力。我写小说的许多方法,是每天清晨沿着道路跑步时学到的,是自然地切身地,以及实际地学到的。无论如何,从不间断地坚持跑步令我满足,我对自己写的小说也很满足,甚至满怀期待地期待下一次的小说是什么样子。作为一个不完美的人,一个有局限性的作家,我走过了充满矛盾、毫不起眼的人生旅途却依然怀着这样的心情,这不也是成就之一吗?我觉得称之为“奇迹”也无妨。

        你有没有在一天内跑过一百公里?世间大多数人恐怕都没有这样的经历。我人生中第二次重大的转折点,就是做佐吕间湖一百公里超级马拉松了,每年六月,在没有梅雨季节的北海道举行。我是1996年参加的。从清晨一直跑到傍晚,跑完了一百公里的赛程,身体消耗当然十分剧烈。比赛后好一段时间,心里对跑步都产生了抗拒情绪,曾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干这种事了。我当时趁着还没有忘记,写下了类似心理素描的东西。以前我最多跑全程马拉松,也就是42.195公里,超级马拉松的一百公里,相当于两个全程马拉松还多。在此之前,我已经跑了十三年的全程马拉松,所以,五十公里以前的内容,没什么好谈的,轻车熟路默默跑罢了,就当跑全程马拉松了。往往新的感受,是来自于挑战曾经没有闯过的领域,才能拥有不曾有的触动。五十五公里到七十五公里之间,苦不堪言,自己仿佛钻过运转缓慢的绞肉机的牛肉一般,虽然有向前的意欲,整个身体却怎么也不听调配。 我只能将自己想像成一架纯粹的机器,什么也无须感觉,唯有向前奔跑。此时肌肉已经仿佛一个礼拜前吃剩的面包,又硬又僵,很难想像这竟然是自己的肌肉。虽然自己很想走,可是我知道我不能走,一次也不能走,自己定下的原则,哪怕只有一次,以后就将违背更多的原则,想跑完这场比赛就难上加难了。就这样,八小时四十五分后,我通过了这里,获得了跑完全程的资格。我开始超越了一些人,我大概已经陷入了类似自动驾驶的状态。跑到最后,甚至连自己是谁,此刻在干什么之类,都已经从脑海消失殆尽。最后关头,脑子里充满的仅有一个念头,赶快跑过终点,赶快结束!此外什么都无法考虑。我觉得所谓的结束,不过是暂时告一段落,并无太大意义,就如同活着一样,并非有了结束,过程才具有意义,而是为了便宜地凸显这过程的意义,或转弯抹角地比喻其局限性才在某个地点姑且设置一个结束。尽管如此,通过终点线时,我还是从心底感到高兴。时间已经是下午四时四十二分。起跑后已经过去了十一小时四十二分钟。

    超级马拉松带给我的种种东西之中,意义最重要的却不在肉体,而是在精神上,是精神上的某种虚脱之感。等我察觉时,一种称之为“跑者蓝调”的东西,仿佛薄膜将我缠裹起来。我无法再像从前那样对跑步持有自然的热情了,肉体疲劳难以消除也是原因之一,但又不单是这样。“我想跑步”这个念头在我心中不再像以前那般可以明确地找到了。此后的全程马拉松成绩每况愈下,当然同我年龄有关,不过除此而外,练习也罢比赛也罢,虽然多少有些差距,也都变成同一件事形式上的重复,不再像以前那样震撼我的心灵了。大概因为如此种种,我将兴趣由全程马拉松转向了铁人三项赛。(铁人三项赛由游泳,和自行车和长跑组成。赛程是,游泳一公里半,自行车四十公里,长跑十公里。)

    铁人三项我也参加了几次,所以我也有熟识的面孔,我们这些人在社会中算是特殊的人,想想看选手几乎都有工作有家庭还有生活,还得日复一日地完成游泳,自行车和长跑的训练,而且是相当剧烈的训练。这些当然占用时间,耗费精力。以常识来看,这很难说是正经的生活,被视为怪人、奇人,也怪不得别人。我们之间,就像晚春飘荡在山峰间的淡淡的烟霭,有一种类似温情和认同的东西。比赛终究要持续,也会结束。虽然在肉体上是痛苦的,在精神上,令人沮丧的局面有时也会出现。但“痛苦”对这一运动来说,乃是前提条件般的东西。正因为痛苦,正因为刻意经历这种痛苦,我们才能从这个过程中发现自己活着的感觉,至少是发现一部分。才能最终意识到:生存的质量并非成绩、数字和名次之类固定的东西,而是包含于行为中流动性的东西。

    虽然我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铁人三项的准备上,我还是会不以为意的继续跑步,哪怕成绩大幅下降,我也会朝着跑完马拉松这个目标,如同从前一样,继续努力。是啊,这是我与生俱来的性格就像蝎子天生要蛰人,蝉天生要叮死树一般,又好比鲑鱼注定要回到它出生的河流,一对野鸭注定要相互追求一样。

    我今年冬天可能还要去世界的某处,参加一次全程马拉松赛跑,明年夏天恐怕海还会到哪儿去挑战铁人三项赛,就这样,季节周而复始,岁月流逝不回。我又增长一岁。成绩也好,名次也好,外观也好,别人如何评论也好,都不过是次要的问题,像我这样的长跑者,最重要的就是用双脚实实在在的跑过一个个终点,让自己无怨无悔。在那些失败和喜悦之中,具体地不断汲取教训。并且投入时间投入年月,一次次积累这样的比赛,最终到达一个自己完全接受的境界,或者无限接近的所在。假如我有墓志铭,并且我可以选择,我想我会这么写:“村上春树,作家兼跑者,他至少跑到了最后。”

    我想虽然没有全部将村上的心声倾诉出来,至少应该把最为核心,同时最为触动我内核的那一部分深刻的描述了出来,在这还未完的人生的前半段,已经同这场持续不懈的跑步死磕如此多年,也在这死磕的历程中带来了小说创作与肉体健康的双项收益, 而且这种收益也借助这些文字符号不断传播开来,影响到了我们这诸多的读者,不得不感恩上苍厚爱。

    《跑步》虽然没有小说那般通俗易读,却在每一个章节释放了村上生命当中伴随着长跑的每个特殊节点里对生活、精神、生命的思考。村上仅仅只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他也同样拥有着七情六欲,也同等的可以感受到疼痛与愉悦。他不是因为天生热爱奔跑,只是为了写作这一更加热爱的事业,出于尚可接受的程度接受了长跑。较常人而言,他更具备持久力和忍耐力。他也更具备自我激励与排解痛苦的能力,所以,大众眼中村上的铁人长跑就显得无比不可思议。村上亦从这段如苦行僧中的长跑之旅中汲取着哪怕一丝一毫的养分补充自己的生命与创作之根。这种精神气味也恰是值得我们这大多的读者去细细品尝的东西。

    如果觉得收获尚可,那就沉浸心情于这并不甚长的语言中。在这简短的同村上的对话中,如果可以在无形中体悟村上那般苦痛,抗争,收获的感觉,那就是这部作品存在的最大的价值吧。

拧发条鸟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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