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离沙》第十六章 蓟国讯息
《天离沙》目录
蓟国本族的讯息，大哥行医时会向行旅的商客们打听。散落的消息编织一处，描摹出我们离开后的扁氏走向。扁氏一族在蓟国的武林声望，经无名武士一战，顿时衰落。很多武林世家明里暗里，开始挑战扁氏霸主之名，每年的例礼甚至有停掉的。
扁氏族内，丰野全力转向打压孟椒和越山，仅派了寻常武役去各宗门探视，各宗门纷纷诉说自身被国侯征兵讨夫，税赋沉重，一时应对不了武林例礼。这不过都是些说辞，武林例礼虽与朝堂税赋同征，但大都是象征性的，主要是为表明纳例者臣服的姿态，如今武使均吃了软瘪归来，丰野大怒，但也深知，必须先将自家后院厘清，平稳内乱，再图外名。
扁氏族内，越山虽服，孟椒不顺，孟椒手下武士子孟锲忠心耿耿，一心为主谋位，竟将丰野武都护击败。丰野兵多，孟椒将精，一时对垒，竟争执不下。僵持一阵，丰野明白强攻不成，转而说服长老会，扁氏宗族名望要紧，须赶紧推出新的族长，停止内讧。
不静提议，本来族长传承要循族规，以武力取胜，心法佐治，但公前武尽早逝，门下二子出走，避让传位，则族长承继暂除其门。如今争位三门，武力胜者为丰野，心法则不相上下，为尽早恢复扁氏族誉，不如免去争斗，独推丰野。
长老会亦以为然，孟椒见长老会意见已偏丰野，便不再执斗，退而尊丰野为族长。丰野终争得族位，全力转向武林名望之争。扁氏族中内讧之时，倒是给以前的弱族留下时机图谋霸名。这一时期，蓟国侯息长烈忽传染病，竟而重症不治，公子嘉继任，成为新侯。一个跟新侯走得很近的燕门宗族，最近声名鹊起，依仗新侯托助，俨然有登顶武林之象。
丰野便开始，准备向燕氏挑战比武，欲将燕族野心打压下去。
大哥向我提起蓟国的动向，我对燕氏的崛起顿感兴趣，对大哥说：“以前武林不是不屑与朝堂为伍么，如今征战频起，宗族倒是能放开这些陈俗旧约了。”
大哥道：“如今世道，估摸着是要进了乱象，人心也越来越难测了。旧有道义已经难以束缚武林，在乱世里，人们只会被自己的野心牵引，只为追逐名利，无所不用其极。”
我心里难明：“大哥，为何这么多人有野心呢？”
大哥怜爱地看着我说：“你现在不能体会，从前阿父护佑下，你的生活着实简单，心底也就简单纯实，以后你看过更多的世事，自然有所体味。”
我点头，又道：“幸亏途经二州尚未战起，不然我们恐怕难得平安路途。”
我想起路经滵州时，葛奇仲曾有决除之意，不禁心悸。这二州一旦战起，估计我们连蓟州也回不去了。可是，大哥承袭之心，无论如何，要助他实现。
想到此处，我对大哥说：“大哥，就算打起仗来，你要回扁氏时，我们翻山也要回去。”
大哥问：“你回去的心意为何如此坚决？”
我说：“阿父心意，我们做任何决定他都是支持的，但我想他为维系扁氏宗族名望一世挣命，却盛名之下断然离去，肯定会心有不甘。就算不是为了阿父，丰野那样心术不正的人当权，我也为族人不甘，大哥，你怎么想？”
大哥说：“以前我只为了阿父，想给扁氏维系声誉，如今是为了本家家人，大家平安就好。我虽然诸多立志，却也想到，可能我们远离了蓟国，就与族人从此各安天命，不再相扰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也许会有那样的时机，到那时，便是无论如何要争取了。”
我默然片刻，对大哥说：“无论如何，你是族长的继任者，我虽然连扁家的嫡亲血脉也不是，但你回去时，我就拼尽全力，助你归位。”
对于自己的身世，我在大哥面前逐渐不再避讳，大哥大概是知道一些隐情的，并没表现出意外情绪。
大哥拍了拍我的肩：“身世的事情，不要担责任在自己心上，那不是你的过错，也不要为阿父对你的维护自责。你愿意与我共担重任，我很欣慰，如果心里不愿意，也不要勉强，各有天道。”
我重重点头，大哥的眼神安静澄明，心里此时许是随遇而安，我既然已经向他表明了决心，他心里的天平大概会向家族重任偏倾，可是如果大哥不想回去，我心里也会自在。我一直探问自己内心，虽不明晰，总觉得自己原本并不想要强撑起家族事务。
那些志向和决心，终归不过是为了阿父。我总为阿父顿然离去存着一股痛恨，为了自己的敬爱从此失了着落，可偏偏痛恨的对象竟是自己的亲生阿父。继而又开始痛恨自己，这痛恨始终找不到出口，变成难解的心绪，纠结成一团杂草，在我心里无风自摆，不时搅得五脏也随着难受。
大哥每每安抚我，我便觉得对大哥也多了许多的歉意。以前以为自己是幼子，可以享受阿父和大哥的护佑，时常逃脱自己应尽的责任，可当自己的身世明白，原来那些护佑，我本无权承享。大哥虽如既往，我心里却无法再如从前一般简单，甚至多出更多的彷徨。这个时候，我总是静坐冥息，让天离河安静的水面呈现在脑海里，这样，我杂乱的心思便可以逐渐落定，重新鼓起勇气寻找新的向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