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大姐二三事

1

约摸有一年多没有见过毛大姐了。

那天傍晚开车经过那条小街，路过她曾经的店铺，看着窄小的街道依然嘈杂，喧嚣，才想起，应该有一年多没见过她了。

毛大姐是个裁缝，会做衣服，修改衣服，夫妇俩经营着一间毫不起眼的 、连招牌都没有的裁缝店。认识她源于我的妈妈，我妈妈以前住在我家的时候，偶尔买了一些衣服裤子不合身的，修改裤脚的，我第一反应都是去商家退换的，机缘巧合，她就找到了毛大姐的店铺，陆陆续续光顾。

第一次去她的店铺是陪我妈去取衣服，窄小的一个门面，走进去之后，各种布料杂乱无章地堆放着，做好的衣服就参差不齐地挂在天花板上，估计是等着主顾来取走吧。案台上（应该是裁床的地方）有一个插着电的老式电熨斗，是那种铁制的，还在丝丝地冒着热气。我一愣，赶紧离它远点，别烫着了。

一个略肥胖的中年妇女（脑海中请自行想象大多数中年妇女的身材哈），黄色的染发，走过来跟我妈打招呼，单眼皮而且看上去有些浮肿的样子。还说：“这是你女儿啊？长得跟你挺像的....."。原先我以为她只会改衣服，后来了解到，她原来在服装厂做车工，出来之后自己学裁剪和打版，继而开店帮人量体裁衣，佩服。不过嘛，她的工作室实在是太......乱了。

期间还走出来一个壮硕粗俗的男子，拖着一大捆布料，看样子应该是毛大姐的丈夫了。他说，他的布料都是从服装城拿的货云云。

说实话，若不是我妈，我的生活圈子范围应该很少会有机会和他们产生交集，辐射不到这里来吧。

也许是之前在农村生活的习惯和经历，我妈还是挺喜欢让人量体裁衣的，她认为布料不差，而且合身，关键是，价格挺便宜。我不由得觉得奇怪，一件一件手工量体裁剪，再制作，应该是更贵吧？看来我错了，毛大姐做的衣服还真不大贵。

2

一来二去，我也偶尔受母上大人之命，跑到她那儿。有时候去剪裤脚（其实在此之前，所有的裤脚我都是自己剪的，家里也有缝纫机），但是 自己偷懒，美其名曰为了照顾毛大姐生意，因此统统送去了。她做的冬天的打底衣服，质量还真的挺好。几回下来，也算聊得挺熟的。她还撺掇我将自己那台电动缝纫机转手给她，想想算了，我都用了六七年了，还是自己用吧。不过我告诉她，我是07年在淘宝买的，你要是有兴趣，可以去淘宝买一个，现在推出的款式型号肯定更新颖。她知道淘宝，只是没有在上面买过东西。那天刚好没什么事也不急着回家，就和她聊了一会儿淘宝，告诉她在上面怎么开店，卖东西，发货......她只是睁大眼睛一直专注地听我说，不时点点头。末了，我说，其实毛大姐你也可以考虑在淘宝上开个店呀，你做的衣服质量好又实惠，指不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看得出她的眼里有隐隐的神采。

去年下半年我妈回老家了，我的生活渐渐忙碌，日复一日。那时忙里偷闲刚报了舞蹈班，舞蹈裤太长了老是在脚下踩着。由于忙碌，竟然没有及时去修剪。忍了好几节课实在忍无可忍，初冬的一天夜里下完课，我开着车，立马奔到毛大姐店里，让她帮我剪裤脚。

见到她我惊呆了，脸上居然有伤痕，眼角也有淤青。不由得问：”你这是怎么了？毛大姐......“ 她开始愤愤然、絮絮叨叨地跟我说起她的事情，她想去做淘宝，想接触多一些外面的世界，而不是整天捆绑在这个小店里。一开始用手机办了上网，加入了一些做淘宝的QQ群什么的，跟人天南地北地聊开了，可以想象得到，想她这个年纪的中年女人，很多人恐怕是发个信息都不一定会打字吧。她如饥似渴地学习着那些对她来说新鲜而又新奇的东西，而且还打算买台电脑，拉上网线准备做淘宝。然而，这一切的变化都他的丈夫看在眼里，愚昧而忠厚的他以为她整天挂在网上跟什么人瞎聊，起了疑心，居然不分青红皂白还要揍她。她心里揣着一盆激情的火，一片新的天地，谁知最亲近的人不支持反而疑神疑鬼，甚至还要大打出手，性格刚强的她估计是理论了几句，结果二人就干了一架。可想而知，她怎么打得过她那五大三粗的丈夫？说话间，还撩起衣服，给我看胳膊上的淤青，触目惊心。

哎，我又能说什么呢？甚至觉得有些隐隐地愧疚。若不是我跟你谈起淘宝，或许你不会吃这个苦吧。

3

于是，后来的日子，我基本上不去她的店了。有什么衣服都是自己修修补补，比如有一次一口气缝了Jacky的三条裤子。

春节前，小妮子学武术，统一发放的服装实在是太雷人，估计等她十岁再穿都还嫌大。没辙，自己没法搞定，只好再去毛大姐那里。下班后，开车去带小妮子，暗自祈祷不要又让我看见一个满身伤痕的毛大姐。所幸，她很好。

热情，笑容满面地跟我打招呼，还一直夸小妮子长得漂亮云云。帮小妮子量过身材之后，说那上衣可以改小，裤子恐怕得重做了，修改太费工，不如重做。我说那你有类似的布料吗？她跑到那一堆山样的布料堆里面东翻西找，变戏法般地翻出一块黑色的布料，就它了！明天过来拿。我很爽快地答应了。我不敢再问她有关淘宝的事情，反而是她自己提起，明年可能不在这开店了，要先回老家盖房子。不过她还是想去做淘宝，她会想办法说服她的丈夫，还说，只要敢于去尝试，肯定能找到新的出路....... 那一刻，看着她激情昂扬的脸和焕发神采的眼睛，打心眼里佩服她。

次日取完衣服，再没有去过她的店铺。很快，热闹的春节接踵而至，外来务工的人员如同候鸟一般纷纷回到家乡。想必，毛大姐也是回家了吧。

远在异乡的毛大姐，在此默默祝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