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表明态度

宋青被电话铃声吵醒，是季添打的，喊宋青帮忙开门。宋青一声没吭，挂了电话看一眼时间，2:57。

宋青开了门，又躺回被窝。冷，睡不着了，翻身把电热毯打开。

季添洗漱完也躺床上。

宋青转过身问他：到底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值得你如此卖身又卖命？

“是老沈来了，大家聚一下。”

“周六不是才聚过吗？才四天，你三次凌晨两三点回来。”

“老沈年后第一次过来，上次是……”

宋青打断他，“今年，就是2020年，你有20次熬夜打麻将的机会。”

“20次啊，有点多，15次就够了，以后不熬夜了。”

“20次后，咱们就不要再耽误对方了。”宋青狠狠心，脱口而出。

“你不就是想把我换掉吗？每次回来都说半天，就不能等我睡醒了再说吗，不用睡觉的吗？”季添怒了。

宋青无语。这就是季添的逻辑，他熬夜打麻将回来可以倒头就睡，别人说两句就是耽误他睡觉了。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态，让他觉得自己熬夜打麻将都是正当理由了？影响了别人的睡眠还理直气壮了？

宋青都懒得去深思。就像季添也从来不去思考为什么宋青不喜欢他熬夜打麻将，不知道宋青每次被他半夜吵醒后睁眼到天亮的煎熬和悲哀。

宋青明白季添的兴趣是麻将，也理解季添喜欢跟朋友嗨。但是不顾自己高血压靠吃药维系的事实仍不知轻重的熬夜打麻将，这是无底线无原则。

宋青多次规劝无果后，曾跟季添交好的朋友打过招呼：季添有高血压，以后他跟谁在一起出了事，我就找谁家里去。

这么一番操作后，季添消停了一段时间，很短暂，然后旧态复燃。

宋青深感无望。

季添呼吸渐沉，睡得很熟。

宋青辗转反侧，数星星数绵羊数饺子数豆豆都不管用，潜意识里还在盘算着如果今年季添熬夜打麻将超过20次，自己如何抽身。

这些事情在她脑海里都演练过千万次了，就差一个上台表演的契机。

这个契机，或者说离婚的借口，宋青推算过无数次——季添事业无成不思进取？不合适。季添老爸奇葩？老人已经回老家了，宋青再计较就是不孝了。季添出轨劈腿？那都是老黄历了，再翻旧账反而显得自己小气。季添贪玩不顾家？在外人眼里他也算是个好男人了。季添邋遢不爱洗澡不爱收拾臭袜乱丢？个人琐事说不出口。

这么多年，宋青就没找到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理由，也许是觉得时机未到，也许是觉得理由太弱，反正就这么拖下来了。可这次，就算理由再不靠谱，宋青都不想再继续忍受这看似和谐实则腐朽的婚姻了。

张爱玲有语：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子,上面爬满了虱子。

外人看起来宋青和季添各有事业，儿女双全，小家庭温暖和谐，但只有宋青清楚自己的委屈、煎熬、妥协、忍耐与愤怒。

夫妻多年，该哄的、该争吵的、该恐吓的话都已说尽，再说就没意思了。但无止尽的忍耐，也会让人对生活产生绝望。虽然已人到中年，宋青仍觉得人生不该这样将就下去。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季添变成这样了呢？

他们刚开始在一起的时候，季添不止一次的说自己对抽烟喝酒打麻将没有瘾。也确实是这样，只有在遇到客户朋友同事的时候抽一两根烟，喝点小酒，打几场小麻将。

那时候的季添，每天早上洗澡，袜子攒一堆一起洗。宋青还没来得及在意这些，只觉得季添的幽默自信很有意思。

印象最深的一次，跟季添的同事还有同事的女朋友一起吃饭，讲到男人追女人的套路，季添说了尼采的名言：到女人那里去,别忘了带上你的鞭子!

语毕，满座无声。季添面不改色，继续滔滔不绝。

当时宋青就震惊了，抛开这句话的哲学含义，当众开车讲段子如此淡定，也算是一种别样的气度了。

虽然那时的宋青还没弄清楚这个气度到底什么，就跟季添步入了婚姻。

也许世上的婚姻都差不多，一开始是殿堂，后来都慢慢变成了围城。宋青和季添也没能例外。

但宋青已经不想回忆往事了。此刻，她给自己的理由就是不愿将就。不想找借口去说服别人了，只说服自己。

也许是真的困了，也许是自己想通了，迷迷糊糊中，季添的一条腿又压在宋青腿上。

这是季添多年的习惯。

以前宋青觉得有些习惯还是挺可爱，可现在的她觉得，就算割舍某些习惯会一时不舍，但好过长久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