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儿寡母大年夜
罗伽从书房出来,手里拿着福字和春联。辛思远赶忙走过去,接过这两样东西,走到屋外,将春联和福字贴在外面的门框上。
再次进屋时,罗伽已系了粉红色的涤卡围裙,开始在厨房里忙碌起来。
辛思远冲独自玩耍的小玥玥招了招手,玥玥见叔叔招唤,如小燕子般飞奔过来。
辛思远笑着从衣兜里摸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大红包,在玥玥面前晃了晃,塞到她的小手里。玥玥好奇地打开红包之后,望见里面厚厚的钞票,水汪汪的大眼睛竟骤然一亮,把白嫩的小手指放在嘴边,奶声奶气地道:“叔叔,叔叔,好多钱呐。”
辛思远点点头,微笑着将脸侧过去,拿手在上面指了指,玥玥会意,踮起脚尖,攀着辛思远的脖子,撅着小嘴凑过来,‘吧嗒’一声香了一口,随后美滋滋地举着大红包冲进厨房,大声嚷嚷道:“妈妈,妈妈,我赚到钱啦!”
罗伽放下手中的菜刀,洗了手,拉着玥玥走出来。拿过红包,硬往辛思远的手里塞。两人在茶几边推搡了半天,罗伽终究是没有辛思远的力气大,只好叹了口气,默不作声地走进厨房。
辛思远沉醉于刚才的推搡里,滑腻柔软的感觉仍在指尖徘徊。他睁开眼睛,飞快地瞟了眼厨房,把手伸到鼻端嗅了嗅,那缕淡淡的幽香便飘进鼻孔里,熏染欲醉。
玥玥下午玩得太疯,有些倦了,缠着辛思远讲了一会小故事,便抱着毛毛熊躺在辛思远的怀里睡着了。
辛思远见她睡得香甜,便极小心地抱着她,一动不动,直到二十几分钟后,才蹑手蹑脚地抱着她走进卧室,把她放到小床上,盖好被子,从玥玥的卧室里悄悄地走出来,关上房门,径直到厨房里帮忙,摘菜捣蒜擀饺子皮,在罗伽的身前身后转来转去,忙得不亦乐乎。
天黑得很快,刚才还是灰蒙蒙的天空,眨眼间已是万家灯火了,鞭炮声开始密密麻麻地响起,漆黑的夜空里不时闪过五颜六色的烟花。
罗伽看了看表,见时间已接近八点,便笑吟吟地走进玥玥的卧室,把她唤醒,玥玥坐在床上发了会呆,有些萎靡不振,就又发了一通小姐脾气,在床上赖着,哼哼唧唧的不肯下来。
这时,辛思远举着烟花走进来,冲着她招招手,玥玥立时精神了起来,笑嘻嘻地跳下小床,连鞋子都没有穿,就光着小脚丫,扑到辛思远的大腿上,踮着脚尖去抢烟花。
辛思远笑眯眯地蹲下身子,抱着她走到厨房里,打开一扇窗户,将烟花放到玥玥的手里,帮她点燃。
望着一颗颗彩弹飞射出去,在空中幻化成七彩的图案,小家伙笑得合不拢嘴。
罗伽准备了一桌丰盛的年夜饭。
鸳鸯虾、姜葱炒肉蟹、糖醋鲤鱼、蒜茸炒白菜、干烧水晶海参、香芹炒猪腰、沙滩扒牛柳、上汤娃娃菜、清蒸丁桂鱼、带丝全鸭汤、水果拼盘,另外还摆上了一瓶五粮液,两瓶果汁饮料。
与精美的佳肴相比,辛思远更赞叹罗伽的独具匠心。
乳白色的餐桌上,铺着真丝面料制成的桌布,桌布上绘着几朵娇艳欲滴的牡丹、另有翠绿的藤蔓向四周蜿蜒延展,加上一层网状薄纱的点缀,朦胧的气息便在杯盘间展现出来。
在这种巧妙的布置下,桌面顿时变得生机盎然,盘中的美味佳肴似乎也变得生动美好起来。
八点钟时,三人开始坐在桌边吃年夜饭。电视机的声音放得很大,虽然没有人看,但那种热闹非凡的氛围还是很需要的。
辛思远的情绪极好,喝了几杯酒之后,便端着杯子站起来,向罗伽敬酒,感谢她一直以来对自己的照顾。
罗伽笑着端起饮料和辛思远碰了一下,然后浅浅地抿一口,辛思远仰起头一饮而尽。
酒足饭饱之际,两人的微信开始多了起来。辛思远拿着手机躲到书房里,打电话发微信,照实忙碌了一番,等从书房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十点了。
罗伽抱着玥玥坐在沙发上,聚精会神地看着歌舞表演。辛思远慢吞吞地走过去,陪着两人看了十几分钟,在做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极不情愿地起身告辞。
这时,玥玥却闹了起来,抱着辛思远的大腿哭哭唧唧的,说什么都不肯让他走,一定要叔叔抱着自己睡。罗伽赶忙柔声劝道:“玥玥,叔叔要是抱着你睡,毛毛熊就该寂寞了,会伤心流泪的。”
玥玥歪着脑袋想了想,奶声奶气地妥协道:“那我抱着毛毛熊睡,叔叔抱着妈妈睡,那样大家就都不会寂寞了,妈妈也不用再伤心流泪了。”
罗伽与辛思远均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两人同时石化,屋子里的气氛便有些尴尬起来,罗伽羞得满面绯红,低低地啐了一口,拎着玥玥的耳朵,悄声道:“玥玥,不许胡说。”
玥玥却撅着小嘴分辨道:“我哪有胡说了,妈妈就是伤心流泪了。”
罗伽低头劝了半晌,玥玥方才气鼓鼓地抱着毛毛熊跳下沙发,走进卧室里,‘咣当’一声关上卧室的房门。
辛思远若无其事地向罗伽挥手告别,直到出了房门,走到楼道里,他才转过身子,望着房门上倒贴的‘福’字,叹了口气,轻声道:“玥玥这孩子……从小就懂事……”
辛思远离开后,罗伽坐回沙发上,孤零零地看了一会电视,隐隐觉得心中有些烦闷,便关上电视,泡了杯茶,转身走进对面的书房。
罗伽的神色黯然,她把茶杯放到书案上,拉开雕花椅子,缓缓坐下。
她先铺开一张生宣纸,再往砚台里注入墨汁,调匀后,便伸手从笔筒中抽出一管狼毫笔,蘸了墨,在砚台上轻轻巧巧地抹了几下,略一思量,便提笔写下一行字:“浣溪石上窥明月。”
写完后,罗伽放下手中的毛笔,望着那个‘窥’字,想起辛思远总是偷看自己时的窘态,莞尔一笑。笑容淡去时,心中竟生出一丝惆怅。
她端着茶杯站起,走到窗前,向外望去,却忽地一愣。
小区的老槐树下,站着一个人影。仔细看去,那人却是刚刚下楼的辛思远。此时,他正扬着头,张开双臂,默立在树下,分明在模仿自己下午摆拍的姿势。
罗伽忍俊不禁,‘扑哧’笑出声来,她抿嘴收拢双肩,抬手拂了一下鬓角的秀发,又浅浅地品了一口香茶,拿一只手轻轻巧巧地抵住柔美的下颌,饶有兴趣地望着树下的辛思远。
这样静静地看了十几分钟,只见辛思远身体前倾,用左腿支撑着身体,右腿向后伸出,做了个诡异的造型,可此时脚下一滑,他竟跌倒在雪地上。
罗伽眼里尽是笑意,差点再次笑出声来。她端着茶杯摇摇头,刚想离开,忽地怔住,笑容在脸上凝固了。
只见雪地上的辛思远缓缓地坐起,抱着双膝坐在那里,将头埋在膝盖上,仿佛雕塑般静止在那里,一动不动。
罗伽白皙如玉的右手不禁微微一抖,杯子里的茶水竟洒了出来。她愣了一会,赶忙放下茶杯,急匆匆地走到客厅里,披上一件外衣,来不及换棉靴,推开房门,便向楼下跑去。
出了楼道,来到老槐树下时,那里已经空无一人。罗伽继续向前追去,奔到拐角处,扶着冰冷的墙壁向右前方望去,只见一个萧索的背影在雪地上踽踽独行,渐渐远去,最后消失在视线里。
罗伽的心弦猛地一颤,站在那里一时愣住了。
良久,感觉鼻子有些酸楚,她抬手在眼角处轻轻抹了一下,摇摇头,蹙着眉头向回走。
走到辛思远刚刚抱膝而坐的地方时,她禁不住停下脚步,向晶莹透亮的雪地上望去,却见那里的正前方,用脚尖划出一个‘家’字。
不知过了多久,在一阵爆响声中,罗伽仰起头来,无数璀璨的焰火拖着长长的尾巴升上半空,在漆黑的夜空怒放,色彩缤纷的光点如雨点般向四方洒落,在最绚烂的那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