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诱芭蕉
“千万别去街西边那片芭蕉林。”
某个蝉鸣都慵懒的午后,祖母又次肃然叮咛起了阿欢和阿奈,“尤其是你们这样年轻姑娘。”
“为什么呢?”
阿欢素爱任何的奇闻传说,况是在这一片明艳的日色里,摆了八仙桌的老屋间,可见浮尘悠悠,似乎令鬼怪也染上了层生暖的意味了。
“唉,这芭蕉林子里啊,住着个芭蕉精,到了天黑以后,这妖物会化成美男子的模样,去引诱你们这样年纪的女孩。”祖母的话音听来绵绵的,竟如摇篮曲那般动听了,“然后啊,那姑娘弄不好就消失了,或者,更惨的,会怀孕生下个半人半妖的怪物出来。”
“咦?真有那事儿吗?”阿欢奇叹着,白皙的面上,跃着盎然。妹妹阿奈则自出神,盯着桌上的斑驳水渍,出神不语。
至夜,月色水一般的凉意。
阿奈床上硬合着眼,白日里那芭蕉精的故事,此时断续着,一股脑儿便摇荡开来,恍惚间,竟连那八仙桌上的水渍儿,也生生凑进了那故事中。
此时,却有阵窸窣轻响,阿奈睁开眼,只见姐姐阿欢的背影蹑着脚,提灯直向房门外溜去了,惊奇之下,于是踮足碎步随于其后尾随着出了房间。
那灯火竟出了屋,步步转入了那芭蕉林里。
阿奈犹豫回,便也踏足入了林。
路转几回,姐姐的灯火无以找见,林中有些阴黑,四围的似树之物扶疏上天,不似真切之境了。呼吸着木叶清寒之气,阿奈一时无以置信起自己的双足为何会踏足这处禁忌之地,同时,发觉归去的路也难觅,惶恐间停步,只见叶影里的月,溶于了朦朦之雾里,像安然的睡眼,这一番景又将心生的惊惧抹去了些许。
凉风过,吹得阿奈又一个激灵,姐姐会不会碰上芭蕉精了?
“我就是亲眼见到了那林子里的美少年了,也不知是不是芭蕉精呢。妹妹不要告诉任何人啊。”第二日的艳阳午后,趁着祖母外出为着了风凉的阿奈买药的当儿,阿欢爽快地说道,不时又眨眨眼。
“真的?那个,芭蕉精,到底什么样子?”床上的阿奈未想到姐姐会这么快地讲起那夜的事儿,便惊奇得坐起了身。
“他啊,”阿欢的眼中,溢上了股子别样的柔媚,“他真的是世间不多见的男子呢,穿着白衣,独自看着月亮的样子极其安静。每见到了我,就立马柔情地笑,他笑起来眼眉弯弯的,又像个大男孩一样,完全不是奶奶说的那种坏妖精呢。”
“他还有说什么么?”阿奈听得瞪大了眼。
“他呢,”正待阿欢歪头寻思着,门声响起,祖母声音飘来 “阿奈好点了吗?”
阿欢应着,即站起身,掖掖被角,催着妹妹道:“还是快睡下吧。”
后某夜,阿奈再次随着姐姐脚步,摸入芭蕉林处,又见阿欢的身影迅速一溜烟消失在丛丛林木中了。“芭蕉精真是那个模样吗?”
如此四处打转片刻,杳不见影,却唯恐迷路,便只得失望间速速回身。
假寐间,心却是扑扑狂跳,仿佛怀揣着个天大的秘密,哪还得以安睡?
不知多久后,门声轻响,眯缝的眼间,只见姐姐匆匆踱入了房,黑发凌乱,正哧哧小喘着气。
“嘿,他呢,” 此后几日,托腮听着阿欢的讲述,那芭蕉精俨然又如同近于眼前了,“他每夜都会问我 ‘ 冷吗 ’, 然后抱着我。他还说,我安静的时候,抿上的嘴就好像涂满了花香呢。你不知啊,他还很善弹琵琶,那琵琶声是我听过的最动听的,就好像连天上的月亮都要着迷了。”
射入的日色间,扬尘翩翩,八仙桌前的讲述之人,也彷如渐次变得虚幻了。
“可是,” 阿奈望着桌上水渍,竟显得盈润生起了光,“我去过那儿,为什么我却看不到任何东西,也没听到过琵琶声?”
阿欢见着妹妹的迷茫之态,不禁抚了抚她的发,捂嘴又悄笑起来,随而,缓缓地,柔声道:“他说啊 ,这一切,只给他唯独爱的人看。”
阿奈抬头,只觉姐姐此时弯弯的眉眼动人格外,竟似几分像那脑中渐活过来的芭蕉少年了。
“听话,以后别往那去了,” 姐姐最终玩抚着自己嫣红的甲,顿了顿又道,“因为,你什么也见不到的。”
不知何时起,阿奈发觉,自己的每夜的梦境总这般的相似。
梦中,她先是见自己风儿一样,脚下一轻,便被风刮到了芭蕉林那。忽而,手间一温,不知被谁握住了。
“握紧我吧,别松开,我可以带你去最好的地方。”
耳边冷不丁的一个声音,瞬时呼啸往来的风,轻暖了几分。
阿奈心中惴惴然的,偏过头,只见是袭翻舞的白衣,如洒满了天下月色。
转瞬又着了地,面前便总是那林木繁盛的芭蕉地。
“你真美,小嘴闭着的样子,就好像花一样地香呢。这儿只有我们俩了,其它人别想来打扰我们了。”
真是那个笑起来眉眼如春风,静立时又月光一样神秘的男子么?
阿奈抬头伸出指尖,正要辨清面前人的颜容,不想只见到万分遥远的白色侧影,拥着另一个女子,那女子正是姐姐了。
逐渐,一对璧人样的身影便淡去。
低头间,几滴泪珠此时落向泥中。
“不听奶奶的话,这样乱来,到时就等怀上个丑怪物看你怎么办。”梦的尾声,向来性子柔缓的阿奈竟指向天,切齿恨恨地说。
很快到了蝉鸣凄切之时了。
“阿奈,是不是你将我去芭蕉林的事告诉了奶奶?”
裹入的秋凉之风,掠动着阿欢的额发,发拂至眼前,微暗的屋里,竟也有了点凄切之意。
“是,”阿奈埋下头,目光滞于八仙桌上,桌方为洗擦过,静然生着光,浑不见了夏日总乱飘的尘,“对不起了,是我不对,我本来不应该这么随便地去告状的。”
“哎,”姐姐捋着额发,柔柔一笑,“也不怪你,我和他,也是缘分尽的时候了。前天那晚,月色很亮,他就好像预感到了分离,说从此恐怕不能出现了。罢了,以后能随时想起他,也是莫大满足了。”
阿奈抬头,认真瞧了姐姐会儿,忽而,也笑起来了,“行了,姐,前天的晚上,我就亲眼看见你睡得很香呢,你根本没有走出去呢。况且,那天半夜下了雨,没有月色。芭蕉精那东西,根本只是个传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