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笑问醉月(第十一章 此情可待)
第十一章 此情可待
突然,卓云逸感到后背一阵发毛,他也管不了许多了,顺手抓起一块散落的水晶石,猛的挥了过去,只听“嘭”的一声,感觉就像打在了铁壁之上,震得他手臂酸麻。卓云逸抱起珈蓝雪嫣一跳数丈之远,回头一看,却见背后果然有一怪物,弓着身子,毛发垂地,脏乱不堪,两眼好奇的张望着他们,对于卓云逸刚才那奋力一击,就像没感觉一样的。
卓云逸暗暗叫苦,抱起珈蓝雪嫣就跑。突然一股钻心剧痛从腿部传来,这才想起来,刚才刺向大腿的那一下,没有留任何后手。但是现在除了跑,别的什么也做不了呀,他咬紧牙关,用颤抖的双腿撑起身子,吃力的朝前跑去,额头豆大的汗珠一直冒个不停……
他跑呀跑,跑呀跑,抬头一看,那怪物不知何时,已经跑到他们身前了,正歪着头看他们呢,卓云逸又是一阵猛跑,却见那怪物不知何时,又已经站在他们前面了……
直到他跑的再也控制不住酸软的双腿,这才放下珈蓝雪嫣,“噗通”一声瘫倒在地。却见那个怪物仍旧是在他们面前盯着他们好奇的看着,弓着身子,缓慢的逼近。珈蓝雪嫣颤巍巍的站直了身子,张开双臂,护在卓云逸身前,双目恨恨的盯着那只怪物。心想,就算死,她也要死在圣主前面,为圣主争取最后一丝生机……
突然,她瞪大了惊恐的双眼,恨恨的眼神渐渐的变得犹豫……变得怀疑……变得同情……变得模糊,两行不争气的泪水哗啦一下就流了出来,吓得那怪物赶紧后退了几步,“呜呜”的叫着。
“……爹爹……”珈蓝雪嫣用颤抖的声音叫着,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爹爹,是你么,我是雪儿啊……”珈蓝雪嫣的声音逐渐变得呜咽,“……十年了,你是怎么熬过来的啊……”
卓云逸吃力的撑起酸软的身子,惊讶的望过去,果然发现,原来所谓的怪物,不过是一个蓬头垢面,弓背驼腰,发须齐地的老者,难道他就是右护法珈蓝承基,雪嫣姐姐的生父……
却见他神情恍惚,痴痴的望着珈蓝雪嫣,嘴巴里含糊的念叨着:
“……雪……雪儿……雪儿……嘿嘿……雪儿乖……”。
眼见珈蓝雪嫣缓步走向他,突然他“啊”的一声转身跳开,抱起一块千斤巨石压在自己身上,大叫道:“……不……不要……不要过来……青荷……快走……青荷快走……不要……”其声撕心裂肺,令人动容。
珈蓝雪嫣早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儿,伸出双臂,缓步向他走去,就像一个孩子要父亲抱抱一样。
却听到珈蓝承基“啊……啊……”的大叫着,声音渐渐的由大叫变成了咆哮,看其状态,似乎是走火入魔,已经无法控制自己了,为了不伤害别人,所以才将自己压到这巨石之下。卓云逸大叫一声不好,拼尽全力站起身子,冲向珈蓝雪嫣。
就在这时,只听到一声惊天吼叫,其声蕴含着强大的灵力,震耳欲聋。卓云逸只觉得心肝脾胃肾没一处不翻江倒海的……眼前的千斤巨石应声崩裂,碎石飞溅中,已经发狂的珈蓝承基飞身朝这边袭来……说时迟那时快,卓云逸一个箭步冲到珈蓝雪嫣身前,伸开双臂,硬生生的挡住了珈蓝承基的狂暴一击。
卓云逸只觉得五脏俱裂,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已是不省人事……胸前的吊坠在这一记暴击之下,应声碎裂,同时也爆发出更为强大的灵力,一下子就将珈蓝承基反弹了回去,珈蓝承基更是吐血不止,显然是受了极为严重的内伤,随即不见了踪影……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中,卓云逸感到一滴滴热泪打在手上,一个遥远的声音在不停的呼唤着他,“……卓云逸……你醒醒啊……云逸……云逸……你醒醒啊!”
“……咳咳……”伴随着一阵狂咳,卓云逸缓缓的睁开了双眼。却见身旁一个泪人儿抽涕的不成样子,心下怜悯,他用虚弱无力的声音打趣道:“你好吵啊……死人都被你吵醒了……咳咳……”
珈蓝雪嫣见卓云逸终于醒了,再也强忍不住,一头扎进他的怀里痛哭起来,“你终于醒了……呜呜……你终于醒了……”。
卓云逸也不管她,轻抚着她的秀发,任由她流尽这恐惧的泪水,无助的泪水,心痛的泪水,开心的泪水……
又不知过了多久,两个人休息的差不多了,卓云逸提议去找一找出口,珈蓝雪嫣摇摇头道:“没可能的……这里也挺好的嘛,这里有爹娘在,又有你陪着,我已经死而无憾了……”
话说的风轻云淡,卓云逸却是一阵心痛,他深深的将珈蓝雪嫣拥在怀里,不住的说着对不起……是啊,珈蓝承基被困十年不得出,我们又有何能耐说要逃脱升天呢,都是我一时好奇,害了她。此情此景,不禁让他想起小白和云屏姐姐,更是自责不已,都是因为他,害了这么多人。
珈蓝雪嫣抬起手轻轻的盖住了他喋喋不休的嘴巴,道:
“不要再这么自责,我不怪你。今日我们若不是被这镜海雷池吞噬进来,我也不可能再见到我的生身父亲,也不可能和你……”珈蓝雪嫣收起了这句欲言又止的话,顿了顿,接着道:“你知道么,这十年来,我每日都是活的那么痛苦,那么累……曾经有多少次,我都想走进来,看看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看看我的爹娘他们还在不在……”
啊……是啊,珈蓝承基……卓云逸的神经突然紧绷起来,说道:
“对啊,你爹爹呢?”环望四周,却不见一点动静。
珈蓝雪嫣便将刚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给他听,然后又将她收集好的玉坠碎片拿给他……
最后她疑惑的说道:“我只是不明白,我爹爹怎么会被一股强大的灵力反弹出去,而且受了那么重的伤……”。
“就是因为它,这块玉坠,也不知道它是怎样一个宝物,每次我的生命受到严重威胁的时候,它都会散发出一股强大的灵力保护我……”
看着手中碎裂的玉坠,卓云逸的心情五味杂陈,若不是因为它,他就不会踏上流火洞之路,就不会遇到幽龙,就不会发生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虽然它几次三番救他于生死边缘,但是同样是因为它,连累了他这么多至亲至爱……也罢,碎了就碎了吧!
拨弄着手中的碎片,卓云逸陷入了无尽的沉思……突然,他似乎觉得不对劲,他拿起一块较大点的碎片仔细端看一番,然后又拿起另一块,就这样来回看了五六块之后,他惊讶的说到:“这个玉坠是空心的……”
“怎么可能?”珈蓝雪嫣也是大吃一惊,这块玉坠大家都仔细的看过,纹理浑然天成,怎么会是空心的呢……
她也拿起碎片仔细的查看了一会儿,发现果然是空心的,珈蓝雪嫣疑惑道:“如果说仅仅是个玉匣的话……那么这个玉匣里不可能没有东西,或许真正保护你的并非这个玉匣,而是玉匣里面的东西……只是,这里面的东西……”
她之前已经非常仔细的收集这些碎片了,应该不会有遗漏吧。
被她这么一说,卓云逸觉得不无道理,两个人便开始四处翻找,但是,他们几乎翻遍了附近每一个角落,却丝毫没有发现……
“你们是在找这个么……”
难道这里还有其他人?卓云逸二人大吃一惊,寻声望去,果然看到有一身影,从远处飘然而至,其声如洪钟,快如疾风,手中所持,不知何物……只见他鹤发童颜,目光炯炯有神,虽然衣衫褴褛,不修边幅,却难掩英气。
卓云逸正要问来者何人,却见珈蓝雪嫣一脸惊讶,她缓缓上前两步,瞪大了泪汪汪的眼睛,疑惑道:“……爹爹?你……”心中似有千万个难以置信。
“……雪儿,对不起,让你受苦了……”那人道。
虽然卓云逸也是惊的合不拢下巴,但是仔细看看,眼前这人却是珈蓝承基无疑。只是为何会与之前的那个弯腰驼背,发起疯来吓死人的他判若两人呢……当真令人费解!
再看他手中所持之物,似玉非玉,有枣儿般大小,其间光影流动,如霞光流云,五彩斑斓,煞是惹人喜爱。然而,卓云逸从小到大只见过那个玉匣,至于里面是何物,他哪里会知晓……
却说这父女二人,经历了十年的无奈与期盼,十年的相守与相望,一朝父女相认,其情其景,足可泪天涕地,不禁让人感叹:
此情可待撼千山,
雷池一线泪十年。
王母不解离愁苦,
又把天河画人间……
父女二人手把着手,好一番长谈,只见他们时而相拥而哭,时而相对而笑,时而沉默不语……让一旁的卓云逸也是时不时跟着落下同情的、感动的、伤心的泪水。
原来,十年前,为重振御天宫雄风,珈蓝承基辞别妻女,决然进入镜海雷池修炼冥王遗秘《御龙决》。怎料《御龙决》非比寻常,珈蓝承基虽然已是天下少有的高手,又稳扎稳打,循序渐进,却始终突破不了最后一层心法,情急之下,不慎走火入魔。自此,体内便有强大的灵力四处乱冲乱窜,难以驾驭,令他苦不堪言。
七年前,其妻妙玉堂堂主穆青荷因不堪相思之苦,撇下年方十岁的珈蓝雪嫣,私闯圣地,只身前来寻他。却不想,此时的珈蓝承基早已走火入魔,狂暴嗜杀,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穆青荷想尽办法帮他压制体内灵力,但终因自己力寡,无力回天。如此,非但没有救出夫婿,还导致御亲王盛怒之下撤回妙玉堂职守藏宝阁之责。珈蓝雪嫣自此只能终日泪目,遥望双亲。
珈蓝承基怕自己发狂时候伤害到穆青荷,总是趁着尚有一丝神识的时候,搬来无数块巨石,将自己压在下面,然而还是在有一次发作之时,亲手杀了自己的爱妻,从此他更变得疯疯癫癫,狂暴成性,直到卓云逸二人被吞噬进来……
在他残存的一丝神识里,总觉得眼前这个少女不可欺,便一路好奇的跟着他们。后来,珈蓝雪嫣认出了他,随着她的一声声呼唤,珈蓝承基那点微弱的神识又崩溃了,他赶紧跑开去寻找巨石,再后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直到被一股强大的灵力打伤,他体内那股乱窜的灵力才逐渐涣散,恢复理性的他发现将他震伤的竟然是消失了三百多年的“护灵骨玉”。便拿着它远遁而去,因为他知道“护灵骨玉”内强大灵力,与御龙决一脉相承,借助护灵骨玉的强大灵力,或许可以轻易的突破御龙决最后一层心法。
果不其然,借助护灵骨玉强大的灵力,他很快就突破了最后一层心法,最终练成了让他煎熬了十年的御龙决。然后这才折返回来找这两个娃娃……听到这里,二人无不泪目……
珈蓝承基拿着护灵骨玉,看向卓云逸,问道:“这是你的?”
卓云逸点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是我的……”
珈蓝承基微微一笑,道:“我虽然不知道你从何处得到此物,但是你既然能拥有它,便是造化……护灵骨玉乃是数百年前,我教前任圣主冥王修成不死之身后,用自己的灵骨炼化而成的一枚有灵识的宝物,它能感应到主人的脉息,一旦主人的脉息剧烈波动,它便会散发出强大的灵力保护主人……而且,如果这个主人若能强大到将其灵力收发自如,那它便是一把无上神兵!”
言罢,只见他催动灵力,将持有护灵骨玉的手臂一挥,数丈开外的一块巨石应声而裂,惊的他们二人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好厉害!”卓云逸惊叹道。
“太厉害了,那爹爹你还不赶紧把这招教给我们的这位新任圣主——卓云逸卓少侠呀……”珈蓝雪嫣对着卓云逸眨巴眨巴眼睛,意思是赶紧说句好话,求爹爹教你啊。然而,卓云逸却傻不愣登的站在那里,不解风情。
“哦,你是说这位卓公子是我们御天宫新任圣主?怪不得会持有护灵骨玉……”
“这玉本来就是我的,并非是做了御天宫圣主之后得到的……”卓云逸解释道。
珈蓝承基吃惊之余,略一点头,“……这护灵骨玉消失了三百多年,其间真不知都发生了怎样的故事啊……今日竟然会辗转而回,真是造化弄人……哦,你刚才说的圣主是怎么一回事?”
这也怪不得他们,之前那副情景,他们跑都跑不赢,哪里还有心情自报家门啊。
珈蓝雪嫣这才将御天宫里发生的事情绘声绘色的讲给他听。只见她手舞足蹈的,每每提到卓云逸,眼神里就满是欢喜,国色天香的容貌里平添了几分天真烂漫。
卓云逸乐呵呵的看着她,时不时的挠挠头,被她夸的都不好意思了。
珈蓝承基看在眼里,高兴在心里,但他并非是为御天宫得一明主而高兴……而是为了他的雪儿,这么多年来,雪儿独自一人在这勾心斗角的深宫之内,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看着她在那里手舞足蹈的样子,珈蓝承基感到由衷的欣慰,他能感觉到她的雪儿今生不会再孤单一人了……
听罢爱女这篇长篇大论,珈蓝承基起身走到卓云逸身前,郑重的跪拜于地,正色道:
“御天宫右护法——珈蓝承基,拜见圣主!”
卓云逸赶紧上前请起他,道:“伯父不要行此大礼。我曾有言在先,他日,一旦御天宫另遇贤主,我便拱手相让!”
此言一出,珈蓝雪嫣一阵紧张。而珈蓝承基更是甩开他的手臂,猛的站起身来,生气到:
“哼,你当我们御天宫拜认圣主是小孩子过家家么?既然你已经坐了这御天宫圣主之位,那就不论生死,不论贵贱,都是我御天宫唯一的主人。从你坐上这个宝座那一刻起,御天宫之荣就是你之荣,你之荣也就是御天宫之荣……你可听明白了么?”
被他这么一顿呵斥,卓云逸顿觉醍醐灌顶,心中一阵羞愧……是啊,以他顽劣的性格,之前确实没曾真正的认识到“责任”二字的真谛。
卓云逸郑重的拱手施礼道:“云逸知错了,请右护法责罚!”
“知错就好……”珈蓝承基伸手一把握住卓云逸脉门,“嗯,资质不错!老夫这就把如何驱动护灵骨玉的法门教给你!盘膝做好,打开奇经八脉……”
说着,一把将他摁坐在地,卓云逸知道老前辈要传他功法,不敢怠慢,只好顺着他的意思行事。
珈蓝承基与他相向而坐,掌通“天庭”,卓云逸只感觉一股强大的灵力源源不断的从他的天庭穴涌入,在他体内的奇经八脉越积越多……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全身各大经脉就像要爆裂一样,剧痛难忍,感觉再被他这样玩下去,一定会死翘翘了……
就在这时,珈蓝承基收去了掌力,“听我口令:气合天府,冲中府,过灵墟,汇四满,聚丹田,化而合一……”
卓云逸一一照做,待到灵力在丹田之内融汇,顿觉全身无比舒畅,体内灵力充盈,蓬勃欲发,不觉间仰天一声长啸,声震四野,经久不熄……
待到卓云逸收住内息,准备向珈蓝承基老前辈拜谢时,却发现他双臂低垂,有气无力的,而且面色憔悴,神采不再,只见他从怀里取出一本残破的书卷,并护灵骨玉一起递给他,无力的说道:
“……我已经将驱动护灵骨玉的功法《御龙决》悉数传授于你……自今日起,你才能算作它真正的主人……”
卓云逸这才知道珈蓝承基原来是将自己必生的修为传授给了自己,不禁悲从中来,此时此刻,他只好正跪于他面前,行了三叩首大礼,然后伸出双手接过两物,痛声道:“珈蓝前辈,请受卓云逸一拜……”
珈蓝雪嫣似乎也看出了什么,忙上前一把搀住了父亲的手臂,伤心欲绝的跪倒在他的面前,涕道:“爹爹,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啊……”
珈蓝承基吃力的露出了浅浅的的笑容,手臂微微的抬动了一下,本想再抚摸一下她那淘气的脸蛋的,却又无力的落了下来,“爹爹没事,我只是有点累了……”
说罢,他缓缓的看向卓云逸,声若游丝道:“我想拜请圣主一件事……”
卓云逸含泪点头。
“帮我好好照顾雪儿……不要再让她受一点委屈,好不好……”
“……卓云逸此生必不让珈蓝雪嫣受半点委屈!”卓云逸说的字字如钉。
珈蓝承基欣慰的露出了笑容,“你们走吧……”
一旁的珈蓝雪嫣早已是泪流满面,不住的摇着头,痛哭道:“爹爹,我们带你一起出去……”
珈蓝承基吃力的摇了摇头,道:“……我此生做了太多错事,不想再做错一件了……你们走吧,我留下来陪陪你娘亲……”说罢,朝卓云逸递了一个眼神。
卓云逸明白他的意思,这是他最后的尊严……
搀过哭的瘫软无力的珈蓝雪嫣,两人在他面前再拜于地……良久,方才依依不舍的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