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要懂得退场

多年前一个夏天，在一次回学校的大巴上，邂逅了一位阿姨。当时是刚下火车转大巴，那位阿姨也是刚下火车回湖北，说是从江西南昌回来的。她是湖北人，儿子在南昌那边成家立业了。她可能是想暑假帮忙去带带娃，见见阔别已久的儿孙，但一切没那么顺利。

大巴车上一路她都在和我聊她的苦楚难受。有句话我记得印象深刻，她说“我就像他们的老丫鬟一样”。可能在那边相处不太顺利，她觉得儿子就像被卖了一样，什么都听媳妇的，媳妇估计是江西本地人，媳妇自己的爸妈看到她孙子的机会比她多。她在那边才是个名副其实的外人，和媳妇处不好，很伤心还气得出门自己一个游逛，没过几天就打道回府了。

她给我讲这些的语气里，又是愤怒，又是伤心难过，又透露着无奈。她说儿子是自己辛辛苦苦养大，家里很穷也叮嘱他好好学习，还借钱供他上了大学的，村里没几个像他这样读大学的。读书出去之后就再也难回来了。

阿姨看上去有五六十岁，当时我还在读大学，二十出头的年纪。一次回城的大巴上，听着她絮絮叨叨聊了一路，我主要是一位听众，也不忍心打断她。我理解，如果一个人不是内心实在难受委屈，不会对一位车上认识的陌生小姑娘说这么多。

下车后，还是各自有自己的路要走。我叮嘱了阿姨自己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人都要退场吧。这位阿姨着实也不容易，但好像孩子成家立业之后基本不太需要老人家了。

我家里的大妈，也去过儿子生活的城市带过几年孙子。那些年也是累得腰酸背痛，人清瘦了很多，孙子其实也很喜欢她，毕竟她花了很多时间陪伴孙子。后来小孩子就长大了，送去学校读书，也不是那么地需要大人专门照看。

大妈也就返乡了。退场，悄无声息。这些年大妈再也没去过儿孙的城市了。

之前也听说了一些她们婆媳相处不太融洽的事情，但二代人的隔离本来也不容易消除。大妈说自己回老家生活还自由一点。这些年，疫情影响，在外面安家的儿子们也很少回老家过年了。大妈家的微信群里，我看到哥哥们还是不断地更新小孩子们成长的小视频给家里老人看。这算解老人们的相思之苦吧。然而，长辈和晚辈亲身的陪伴实在是奢侈，真实见面的触摸与喜悦过于珍贵。老了，或许必然会经历这些吧。

以前职场上认识的同事，把公婆请到上海来帮忙带孙女的，孩子长大了上学了，公婆必然还是回老家了。对他们来说，也算是履行了某种中国式的责任和义务吧。很佩服我这位同事朋友一点的是，她情商很高，夫妻俩都是双职工，生娃后没多久就来上班了，总之上班肯定是比带娃轻松多了，公婆帮忙在家带娃。她也尽量多尊重长辈，很少弄些婆媳矛盾。毕竟她的目的是有人帮她好好带娃，她能安心工作搞钱。公婆后来的退场，也是必然。孩子和奶奶是越来越亲了，他们要多花点时间陪已经长大的孩子了。大城市里很多这样的事情，能做全职家庭主妇的难，能有钱请几年专门带娃保姆的那也真是有钱。

电影《天堂回信》里的爷爷，自己一个人带大孙子。爷孙感情浓厚，在媳妇从国外回来后，爷爷主动选择了退场。让孙子习惯和妈妈的生活，毕竟他觉得他老了，也陪伴不了孙子太久了。故事太过催泪。爷爷的退场让人看得肝肠寸断，爷孙俩隔着一扇门哭成泪人。

退场，不管功成名就后的睿智退场，还是功能用尽后的不得不退场。

人生总是复杂多元的吧。不管怎样，太多的爷爷奶奶们还是觉得这一生很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