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甘蔗，白甘蔗

小时候，我们村子里不少人家都栽种过甘蔗，虽然是本地品种，杆小些，皮韧些，味淡些，但在我们那帮嘴特馋的乡村孩子看来，那已经是大地赏赐给我们的很好的吃食了。大人们明白这一点，因此绝不会让孩子们在较短的时间内把所有的甘蔗吃完。因此，在甘蔗收获季节，他们总是把甘蔗砍倒后削掉叶子，就地挖坑埋起来，等到大年三十那天吃过年饭后再挖出来，以让孩子们在春节那几天能人人手持一截甘蔗在村巷里疯跑……

对小时候吃甘蔗的回忆，除了以上记述的之外，还有别的一些细节：

譬如偷甘蔗——在离过年还较远的一些日子里，我们常常瞒着大人带着一帮孩子，去到我们自家埋着甘蔗的地里，刨一个小坑抽一两根出来，折断了大家分着吃……

譬如吃甘蔗时笨一点，嘴角不小心被那厚韧而锋利的甘蔗皮割破了，尝到了甜甜的味道，咸咸的味道……

很多年过去，再来回忆小时候吃甘蔗的一些情境，依然觉得那么有趣。但当我用一点审视的目光来关注某些细节后，我不禁感到有些惊讶：小时候吃甘蔗时的那种全靠牙齿剥皮的简单的吃法，在一些偏远的在村寨，似乎一直沿袭到现在！

而今，虽然本地甘蔗已不再有人栽种，外地杆粗、味甜、汁多的黑甘蔗已完全占领了本地市场，但在某些乡村里，吃甘蔗时，牙齿依然是我们剥甘蔗皮的主要工具，村人们想到的，最多是刮一下黑甘蔗的表皮，使黑甘蔗稍微变得白一点，然后各拿了一截在手里，用牙剥皮，用牙咀嚼……

在前不久，我有幸经过了几个乡场。因为赶集的人多，车子总要在乡场上缓缓徐行，有时干脆就把车停在某处，以闲散在心态在乡场上走了走。乡场上林林总总的货物和各色人等并没有特别引起我的注意。让我忘不了的，是场上买卖甘蔗的情境。因为我看到，卖甘蔗的人把买者选中的黑甘蔗称了后，也只是稍稍刮一下黑甘蔗的表皮，就那样砍成几截递给了买者，根本没有想到该把皮刮净，买者也接得大方而坦然。尔后，这些买甘蔗的人便大多手持一截连黑表皮都没有刮净的黑甘蔗，不停地用牙剥甘蔗皮，不时地吐着甘蔗渣，吃得觜角直流甘蔗汁……

而在我们所常居的这座山城里，近些年来，卖甘蔗的人刮皮的方式也一直的进步。十来年前吧，他们虽然也懂得把甘蔗的黑表皮全部刮掉。但即便如此，吃甘蔗还是需要用牙齿去剥皮的，因为甘蔗的皮并没有被卖甘蔗的人完全刮掉啊，可能这样会更压秤一些吧。

而后来，不知是从吧一天起，我有一次上街看到几乎所有卖甘蔗的人，都是在把甘蔗皮全部刮掉后，再把白甘蔗用食品袋包好了送给买者，并且不忘送两个食品袋，一个用来装甘蔗渣，一个用来包住白甘蔗，免得吃时手把甘蔗弄脏了……

著此文，我不是为了贬低卖黑甘蔗和吃黑甘蔗的人，也不是夸赞卖白甘蔗和吃白甘蔗的人。我要说的是：白甘蔗代表一种较高的生活质量，吃黑甘蔗的人要吃到白甘蔗并不很难，甚至这与钱无关……

也许，正是因为我们身上具有某种缺点，我们才把别人身上的这种缺点看得更清楚、看得更低贱；正是因为我们没有某种优点，我们才把这种优点看得更为高贵。

我先就承认了，我小时候就一直这样子吃甘蔗。我不以为耻，也不以为荣，只是觉得，甘蔗还有更好的吃法，而我们的父老乡亲们却想不到。他们会想很多办法挣钱，却不会去用一点心思来提高生活的质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