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逝的岁月若小说(93)
初夏之夜的星空繁星点点，如一群天真烂漫的幼童闪烁的眼睛，晶莹得让人见人欢。麦场上空小鸟绝迹，蝙蝠翩跹，萤火虫也不甘寂寞，纵情地把自身上的一豆之光恣意呈现人间，一展它的亮丽。凉风习习，无声无息地绕着打麦场四周轻轻打旋儿，空气清新，气温适度，让人人深感无比惬意。
麦场之上，社员们早把脱粒好的麦子连同麦壳与麦芒及粹秸秆拢成了小山，单等有大风来时快把杂质扬散分离，以便收获纯净的颗粒入仓进圈。
长夜悄悄地来了。劳动了一天的社员们，食过晚上的粗茶淡饭，又用井末凉水洗漱毕，妇人们倚床守家，男人们则掂一领蔑席再夹带一块旧被单儿，极个别的还会多拿一个脏兮兮的破枕头，软木质的或竹扎式的都有，简单易行地，都到扫得光光展展的打麦场上烂席一铺四仰八叉义务看护粮堆儿，间或唠着闲嗑不知不觉就睡着大头觉了。
小男孩们特好打热闹，也不约而同地各自头顶一张破席子或携一块旧麻袋片，没被单可拿，就随手拎了自已长穿的褪色粗布褂儿，不管有没有自家大人带着，都无拘无束无愁无虑地陆续向麦场上集合，有意无意专找人多的地方钻挤。
男童们都这么有向心力似的向一块揍合，并非无缘无故，也非无的放矢。而是自有其可寻可闻的奇事乐趣儿汇聚在那儿的，听了自然得意开心，也开阔了视野长了见识，悠闲自在的黄金少年时节，也不用任何形式的付费，只用凭空兑上两耳朵，听那天方夜谭听那现实中根本不易见到的离奇之事…何乐而不为呢！
一个生产队的少年儿童，每每汇集起来，一时半会儿数都数不过来。我国自建立新中国后近二十年里，国力要振兴，人员要充盈，加上国策尚没有后来的暴风骤雨式计划生育那一项的限制，中国妇女的繁衍生殖力，那可是轰轰烈烈空前绝后的昌盛。可谓中国妇女生育史上达到了一个相当高的水准，每家每户添加十个八个孩子的现象，极其普遍，在当时根本不是个事儿，也不奇怪。具体到以生产队为最基本的集体组织单位来说吧，一时间涌出那么多少年儿童，一起玩耍一块嬉闹，并非都处无政府状态，也不是乱哄哄的无王蜂。相反，无形中，也会不由自主产生众人心目中的孩子王的。孩子王就是能服众的义务组织者，多半有脾气大又好玩儿且随性柔和又会讲些儿古里古怪的小故事儿的成年大人来充当，而众玩童也特喜欢围拢他转，言行方面也乐意唯老玩童的孩子王马头是瞻。
我从小义那里回家住，且忽想到我为何不也去我自己生产队麦场里去住时，我就也从家里带了一样东西，一块已做过装粮食用的大长口袋的帆布片，悄悄地向麦场去逍遥着睡觉来了。
我来到三队麦场时，大大小小的男孩们己如排兵布阵一样，席连席铺搭铺，都在四仰八叉小猫晒蛋儿一样各自胡乱躺着。有的在指星星，有的在望月亮;有的在伸手捉萤，有的在静思不动;有的在抓一下挠一下出奇不意，而另一个必乐哈哈地还一挠一抓声东击西;也有互相看瞪眼的，彼此出题猜谜底的;还有空伸指头划拳装喝酒的…状态繁多，一时不能一一枚举。我不声不响依最近的一个男孩的铺边儿接铺了我的帆布片，一轱辘就躺下了，让破布褂搭盖住我光光的肚脐处，准备休息。
忽然，睡席场儿中一个忠厚混实成年人的声音传入我耳，今儿晚大伙儿想不想听我老李讲瞎话呀？
想！想！我们来麦场睡，就是奔着听妳老李讲瞎话儿来的！在场的男孩们无一不振臂欢呼，热烈响应，雀跃支持。
整个麦场的冷静气氛，一下子被老李一句话激活跃了。
我知道这老李是郦老师的婆家二哥，四十初头年纪，魁梧身材，黑红面皮，为人厚道和气，人群里最吃得开，搭牙溜嘴，不分男女，更无论婶子大娘或大闺女小媳妇，都愿与他递两句，不咸不淡，开开心心乐乐哈哈一笑了之。
老李家境殷实，平时与其父打钱搞个小自由捞点外框儿，烟草长成时，他是队里烧炕炕烟叶的最佳选手，无烟叶可炕时，他又成了生产队的记工员，他识得几个汉字的，但不多，一遇到不会写的人名，他总画圈儿，以零蛋表示，社员们都笑他，他也笑说，名字都是一个人的代号，只要咱老李不把谁的工分弄丢了少了，认恁真干啥？听者想想，老李说的也真是那么个理儿。人活一辈子难得糊涂，也就没谁肯与老李计较了。
再说，老李兄弟中接连出了两三个大官儿的，巴结他老李还来不及呢！只要老李不反找事儿己算烧高香了，哪个没脑瞎眼的二毬谁还敢在老李头上动土？有口气存肚里暖暖心，有意见暗暗忍了到茅坑里提…。
老李的为人，总与广大人民群众，父老乡亲，童叟无欺，始终保持着良好的一团和气。
我知道，老李口中说的瞎话儿，是农村里广泛流行的俚语，是特指一个人所讲的故事。而不是编排人捏造是非等的勾当，这一概念，我脑子再笨，也是能理解，也是分得开的。
说心里话，我想来生产队睡打麦场，有百分之九+五以上的用意，是想听人们讲故事也就是想听村人说瞎话的。记得古书上怎么描述这一行为的？我躺着，脑子开了叉地想，忽想到了，哈哈！我这么做，只当是深入民间最底层，釆风了一回，不是么！
我正想得开心，也想给老李一个有力的支持与回应，可话还没出口，就听那边老李又发话了，我老李在没开讲之前，先让刘国杰同志讲一个,大家伙儿都说行不行中不中啊!
行！行！中中！好得很呢!大家欢呼应和。有的伸手啪啪啪鼓起掌来。
麦场上欢声雷动，热情洋溢，顿时成了喜悦的海洋……！
(待续)
12年2日下午于苏州玉出昆冈清风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