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林春天
每天到树林去,像奔赴一场约会。
风在湖面吹起波光鳞鳞。在楼上可以看到。没有人游泳。湖水干枯,湖边露出石头,水位线。湖面停滞成墨绿色。
风很冷。只有这时候才觉得冷。可是已经春天。
树林里扫地工人还是夏天时见过,挥动着长长的扫把左一下右一下,发出沙沙的声音。人和他打招呼听他声音就知道咧嘴笑着。有时看他在一个角落坐在路的尽头砖块上抽烟。低着头。
七点,八点,树林里的小路已经很干净,片甲不留。
而在这几天,树林工人也许休假。
这几天。树林里落满树叶。看上去很美。
落花,亭子旁边的一棵紫荆花树,落花白色粉色。我拿起落到树下红色的植物上一片完整的花瓣,娇嫩薄如蝉翼。
我用手机拍出那树花是白色。换角度拍了好多才隐约看到一点粉红。事实上树上的花是粉色,含苞待放的花是紫色。
树林里没有冬天。树木依然一片绿色。除了那两棵桑思树。
紫荆花树在亭子边亭亭玉立,宛如少女。朝向台阶处一簇浓密,像是经过梳妆打扮,树枝层层长长往下低着,粉色的花儿层叠在绿叶间娇俏开着。
花和绿叶一样多,一样浓密。可是细看还是绿叶多。
常站的那个角度,不管远近看那簇花和枝叶。像一片粉色的梦。想到青春。想到一个词语——“绮丽”。尽管我还不完全懂那词语的意义。那角度看去,花枝像少女倾泻的长发。像童话里古老的壶里倾泻的一堆珍宝。
亭子外一块土坡。我一跃而过。
某天我迎面撞上一大丛低矮茂盛的灌木,细细的叶子染满枫叶那样深红。
人迹罕至的树林,我感到生命的欢欣。
我对树,对花凝视。亭子里有做操的人。我拍花拍树,我和人们互相漠视。
我在荔枝树下走过。某一瞬间感觉树上爬着一个人,向我张望。我知道我也能灵巧地爬上那些树。从一棵树到另一棵树。可是我手脚束缚着往前走。我想到我再回去家乡时十二岁,我再也不能在门前蹦跳追逐。落人笑话。我对着树林叹息犹如对着故乡。
在人迹罕至的树林。我想奔跑,尖叫。可是我走走停停。无法言语。
鸟儿叫着。头顶的飞机在撕裂的云层里轰鸣。
我看到树下有片乌黑,像火烧后的痕迹。走近看不是。突然想到家乡的树下也像这样堆着火灰——柴烧后的灰烬,下雨后是黑色。外婆家的树下撒着螺壳。也是在走着的瞬间突然闪现在脑海里。
我在山坡处看着某处湿润的植物。老家的山上又闪现在记忆里。树林里有山上的味道。只是一闪而过。
我踩着枯枝枯叶走近某处。枯叶在我脚下像纸一样薄脆。我自动屏蔽紫荆花树,桑思树,大叶榕树,那些白绿相间的草,红色的植物,荔枝树。这样树林里只有水芋头和满地的枯枝败叶还留在记忆的家乡里。
我想不起来家乡有没有香蕉树。
树林里香蕉树很多。
阳光在云层里出来。阳光普照着树木。
阳光照在绿叶间是我熟知的。
香蕉树高高地静谧着。
每一天,太阳都会升起,月亮会落下。每一天,每年,十年或几十年,在这树林里,会有什么变化。
我一个人对着树,花,左拍右拍。充满了生命的欢欣。
在这里生命是静止,变化的。春夏秋冬周而复始。
我看着香蕉树上,荔枝树上,两三架建房子的机器伸着长臂。像怪物。
我一直跑,跑得精疲力尽。
我要做一个永不醒来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