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张江爱情故事：一枝白百合
张江高科技园区，被誉为中国硅谷。位于上海市浦东新区，为国家级高新技术园区。成立于90年代，多年来一直在高速发展。园区内有几十万来自各地的高学历技术人员，自然也少不了爱情故事。
一枝白百合
“大杯香草拿铁，嗯，再加一块芝士蛋糕”Lily一般只来杯咖啡，今天起的晚，已经11点多了，再来块蛋糕就当午饭了。昨晚在老爹那吃得很饱，今天应该少吃点，Lily心中盘算着。张江园区的星巴克，一到周末就较平日要冷清很多。少了上班的人，只有租住在附近的人会来。Lily就住在旁边的人才公寓，公司给申请的。两居室的房子隔成了四个小房间，虽然房间很小，但总是独立的空间，而且设施配套很齐全。每天上班走着去就行。这点很羡煞那些每天要开车或坐地铁数小时的同事了。Lily自己也很满意，房租便宜，又不用花交通费用。这样她才能周末去咖啡馆坐上一阵，喝杯自己喜欢的咖啡。她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喜欢上推开星巴克时冲面而来的那股子浓郁的咖啡奶香，那是种直白而强烈的诱惑。而每周末的一杯咖啡，也成为她日常简单生活中的奢侈开销。“小姐，一共76元，谢谢！”真是贵，Lily一边付钱，一边想。昨晚在老爹那，三个吃到撑，君嫂还唠叨菜价贵，买菜就花了20几块。
老爹那她不常去，她也说不清楚是为什么。同住的几个女孩年纪相仿，相处得很不错。另外几个女孩父母大都来过，或者听她们提起过，都是些工程师，老师之类。女孩们的话题离不开爱情和工作。她们也常说自己来自普通家庭，要靠自己好好奋斗，再找个金龟婿。说到这类话题时，她总觉得和她们间隔了点什么。她没想过刻意隐瞒，但也从未主动提起过老爹就在附近。老爹那她每周也不多不少就去一次。
Lily端着咖啡和蛋糕，挑了个靠窗的座位。因为是周末，位置大都空着。要在工作日，则人满为患。低矮的单人沙发，一座进去就有了凹陷感，太阳从旁边的落地窗照过来，脱掉外套后，正好觉得暖暖的。Lily望向窗外，对面工地上的楼已建了不少层，坐在位置上从这边已望不到顶，看样子又是一座高楼。去年，那还只是用围墙圈起来的一块荒地，高高的野芦苇冒出围墙。蛋糕摆在实木的小圆桌上颜色很协调。圆桌中间有一透明的玻璃小花瓶，和一次性纸杯差不多大，里面是白色的小花和绿色的枝叶攒成的花束。花不认识。其实Lily认识的花不多，但是她知道自己喜欢白百合，在她第一次见到时，就被百合的清香洁白给吸引了。她在大学英语课里就给自己取了Lily这一英文名字，因为它就是百合的意思。现在公司里也用这英文名。同学同事都叫她Lily，她也习惯称自己为Lily。除了老爹，君嫂叫她小红外，其他时候她都是Lily。
老爹也在张江。有时会换地方，但离Lily都不远。张江一直处在建设中，一块荒地一块荒地的变成高楼大厦。只是荒地在变成高楼之前是工地，工地里建有工人临时住的板房。老爹就住在工地的板房里。他们村有个能人，拉了村里的闲劳力组了个工程队来张江做打地基的活。老爹就是那个工程队的。一方面能挣点钱，另外，也为了离Lily近点。老爹的工作倒也不是很累，因为那个领队是他表侄，他也就做做看守，再做点零工。君嫂也是他们村的，和老爹在一起，给大伙做做饭，忙时也做点零工。Lily也不清楚老爹和君嫂是什么时候好上的。不知道是先好上再来做工的，还是来做工再好上的。Lily还是挺喜欢君嫂的，小时在老家的河边玩，当时的君嫂还是村里的新媳妇时就爱和她逗笑，她现在还记得。张江一直在建房子，所以也一直要打地基。老爹的工程队，接下活，就搭上板房住着，打个地基总要一年多，等完工了，就把板房拆了，运到另一工地再搭起来。张江都是芦苇地，每次换地方，Lily看到老爹他们先要把比人还高的芦苇割了，空出块地来，才能把板房搭上。旁边的芦苇还没来的及割，正逢秋天的话芦苇还是很美的。Lily有时去老爹那看到旁边的芦苇，还会剪几枝带回来。听Lily说要插在花瓶里，君嫂觉得很奇怪芦苇有什么值得看的。他们那个村周围就长满了芦苇。Lily在张江三年了，老爹和君嫂也待了三年。
Lily喝一口咖啡，温度正好，略微有一点点烫。打成泡泡的鲜奶伴着咖啡，弥满了口腔，是口浓浓的满足。再用叉子切下块芝士蛋糕，却有点冷有点硬。Lily不知怎么地想起昨晚君嫂炒的那盘辣炒回锅肉来，香辣油腻而热腾，她就着吃了两碗米饭。昨晚走时，君嫂还让她今天一定要过去吃晚饭，说是有人要给送老家的羊肉来，晚上趁着新鲜做锅子。冬天来了，该吃点羊肉暖暖身子。这是君嫂的话。Lily其实没觉得冷，她也没意识到冬天来了。她还穿着套裙。公司里空调开得很暖，她已经习惯一年四季穿着裙子。君嫂说冬天来时，她才注意到君嫂厚实臃肿了不少，里面穿上了厚衣服。
Lily其实并不反感去老爹的板房。多因为君嫂擅长做家乡菜，确实比她平日吃的食堂菜香多了，热乎多了。老爹和君嫂的房间比她租住的公寓宽敞，收拾的也干净舒服。她喜欢凹在他们的床上，窝着棉花胎被，和君嫂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板房旁的泥地，软塌潮湿，踩着也总有种熟悉的感觉。但她也不愿多去，一般就周五去吃个晚饭。她也说不清楚是为什么。
昨晚君嫂又提起了李家后生。君嫂自己的一儿一女早已在当地结婚生子，她女儿也是Lily小学同学。她总想让Lily觉得自己也应该马上结婚生子才对。“李阿爸是我娘家村子里的，一家本分人。他们村子一队人在这负责运砂石，他住的板房就在马路对面。他家儿子就在张江一家公司上班，也是个大学生，每个月能挣一万多块钱呢。小伙子很不错，常来看李家阿爸，还一直让他不要做了，回家歇着”。Lily实在是不想再听，君嫂是不会放过她的，自顾自的唠叨：“李家阿爸是勤快人，他说怎么也得做到儿子娶上媳妇生了孙子，自个再回去带小孙孙。他们老家三层楼的新房子已经盖好了。以后有了孩子，有的是地方带。城里人有什么好的，住那么小的地方，孩子都没地跑。不接地气的孩子长不好，就像这地里的菜，只有连着地里的土才能长出味来不是”。Lily知道，君嫂其实是想回村里去的，她在这是因为老爹在这，老爹在这是因为Lily在这。
Lily端起咖啡，环顾四周，她在找辉。过去的几个月，每个周六她都能看到辉，今天咖啡已经快喝完了，辉怎么还没出现。辉是技术支持部门的工程师，早她两年进的公司。去年有一次对财务人员的基本知识培训时，正是她的培训老师。第一见到辉，她就有种熟悉的感觉的，那是种难以说清的亲切感。辉经常出差，公司里她基本就没碰到过他。但周六在这咖啡馆里，她总能见到他，他总是一杯咖啡，一台笔记本电脑。他们会靠近坐着，然后聊很多，公司的事，大学的事，同学同事，热门新闻，辉出差的趣事，Lily的室友等等。也会一个看电脑，一个看杂志，就这么静静地过着时间。Lily知道辉也住在附近。他们像有某种默契，或者说已经有某种默契，每周六在这相聚。Lily知道这是有点约会的意味，但却也没有进一步去吃饭看电影之类正式的约会。虽然有过几次，感觉就要脱口而出了，最后还是不知怎地不了了之了。辉应该是个认真而慎重的人。Lily是有点矛盾犹豫，她期盼他哪天能提出正式的约会邀请，但又希望他们继续现在的状态。她曾设想过带辉去板房见老爹和君嫂，只是他能和她一样适应吗？还是会怎样？她想起她的那几位室友，板房里的生活和她们似乎没有任何交集。这时，吃到嘴里的一口蛋糕让她觉得更冷了。
辉其实今天一早上已在咖啡馆待了好一阵，一直没等着Lily，午饭时才出去。辉还记得第一次在星巴克见到Lily。那天他因为同住的同学女朋友从国外回来，他觉得应该给他们完整的二人世界，才拎着笔记本出门的。他和一大学同学在旁边合租了一室一厅，他就住在客厅。那天他拎着电脑，本来想去公司的，他还有一项目计划要做。路过星巴克时，正看到落地玻璃窗上斜靠着的Lily。他记得她，上个月他给财务部做培训时，那个自我介绍因为喜欢白百合，而取了英文名Lily的女孩。Lily给了他一种说不清的亲切感，一看到她就让他想起家乡村口边迎风飘舞的芦苇花。于是那天他推开了星巴克的门，铺面而来一股浓浓的咖啡香。虽然他一直没习惯喝咖啡，但这阵香味还是很融化人的。以后每周六，他都会去这家咖啡馆，每次都能遇见Lily。他们已经是很熟悉了，工作，学校，同事。他不是个话多的人，但每次见到Lily，他就发现自己的话匣子打开了。有时他忙着赶项目计划，Lily就在旁边的看她的杂志，辉很喜欢这个时候。他开始很期盼周末的到来，之前的几年他一直忙着工作，周末对来说没什么意义。辉知道那是因为Lily。他好几次想约她出去吃饭，话到嘴边，不知怎么又咽了下去。
辉不时地从电脑上抬头张望，可是一直快中午了还没见着Lily。一般她最晚10点多总会出现。他很有点失落。他知道他们之间有种默契，有种类似约会的默契。但是他也知道，那并不是约定，不是约定的东西就会有很多不确定性。辉很不喜欢不确定性，但对Lily他又种无力感，他无法给自己那种确定感。Lily今天还会不会来？辉有点烦，他决定先出去走走，吃个午饭。虽然星巴克也有午饭，但三十几块一个的三明治，他还是舍不得，他的胃也适应不了冷冰冰的西餐。他去了拐角的一家拉面店，8块钱一碗的拉面，泼上点辣油，这才是他喜欢的午饭。阿爸也喜欢吃这面。但是阿爸只肯每个月来这吃一把，其他时候任他怎么说，也不肯来。他知道阿爸是节省惯了。阿爸就在旁边的工地里铲砂石。辉说了很多次让他回家去，他怎么也不肯。前几年家里盖了三层楼的房子，把家底给掏空了。阿爸想在这给自己再挣点家底子。但阿爸是真喜欢这儿的拉面，每次他爷俩都吃得很开心。可是喝惯咖啡的Lily会喜欢这儿的拉面吗？辉想着，他不能确定。
面店旁20来米处就是家小花店。其实自从认识Lily来，辉每次吃完面都要转过来逛下花店，特别是看看百合。他也觉得百合花最好看。今天店主正在做包装。只见他取出一枝白百合，修长的花苞还是合着的。多余的枝叶被剪掉后，长短正好。“小伙子，要不要来一枝，送女朋友最合适了，今天算你便宜点，36块一枝”店主热情的招呼到。辉没想到百合这么贵。这时他仿佛听到阿爸的唠叨，要省钱，要存钱。其实他虽然常来看，却从没想过要给Lily送百合。而是每次他看到张江的芦苇花时，他都会想起Lily，他甚至很想剪下一枝送给她。每到这时，他都有点觉得自己好笑。喜欢百合的Lily，会喜欢野外的芦苇吗。只见店主修剪好那支白百合后，用淡绿色花纸包成花束状，底部再用绿色的丝带系了个蝴蝶结，丝带下端飘下长长的一截。辉不知怎么就想到了Lily那长长的直发。“这个是香水百合，可以开好久，香好久”店主递过来，一阵浓郁的自然花香随之而来。辉不知怎么地就把一枝白百合买了下来，他想把它送给Lily。
辉拿着那枝百合，香味不住地扑面而来。他却不知该拿它怎么办。带回公寓，他不知该怎样向同住的同学解释。同学人很好，就是太八卦。送给Lily，可她今天没来咖啡馆。也许现在或再晚点Lily会来，辉打算再绕到咖啡馆在的那条路上。过了正午，阳光斜斜的照着。咖啡馆的落地窗因反射着阳光而显得耀眼。辉一下就看到Lily在那。他一阵开心，她终于还是来了。Lily侧靠着垫子，长长的头发披在垫子上。褐色靴子在阳光下显得很纯净典雅，衬出她修长的双腿。她仿佛是为那而生的。辉想起了嘈杂的拉面店，他犹豫了，他真不确定她是否会和他一样喜欢拉面。辉想赶快远离咖啡馆。
Lily正在犹豫，要不要回去，辉看样子今天是不会来了。过了正午，阳光正好暖暖的斜晒过来，就是她觉得有点饿，忍不住想起君嫂昨天说的羊肉锅子来。她再次往窗外的建筑张望去。那不正是辉吗，他也正望向她。他手里拿的是什么，一枝白百合，下面还飘着长长的绿色丝带。正是Lily喜欢的花。Lily一阵紧张，难道是送给我的吗？辉也注意到Lily已经看到他了。他一下不知如何是好，只是想着赶快离开，不知怎地他不想再见到咖啡馆。他顺手把百合往身后一搁，匆匆低头走了。他仿佛看到Lily在后面失望的眼神，他不敢再回头，一边懊悔，一边笔直往前走。搁在身后的百合花的香味被风吹走而不再闻到。Lily愣在那，她不知该如何是好。为什么辉连招呼都没打？他的那枝白百合要送给谁？Lily望着辉的背影，那枝白百合扎着的绿丝带被风吹得飘动着。Lily感到了冷。地面上不多的落叶被风卷起，吹的四处飘零。现在真的是冬天了。Lily又想起了君嫂昨晚说的羊肉锅子。她越发觉得冷了。
Lily不知不觉地走到了老爹的板房前。她才意识到自己走错了方向，她本来是要回自己的公寓去。正在犹豫是走到板房里还是转身回自己的住处时，君嫂端了盆脏水往外走，看到Lily，立马开心的叫道："小红，你来的正好，我刚炖好了酸菜羊肉，我家闺女给我带了她婆婆腌的酸菜，正适合炖羊肉锅哪。快点进来，咱家好好吃顿热呼的”。Lily缩缩脖子，不再犹豫。帮君嫂端了盆清水往里走。屋子里很暖和，锅子里冒出的热气弥漫了整个房间，热腾腾的锅子还在继续冒着泡，Lily感到暖暖的，也有了食欲。可是，旁边一塑料瓶里怎么会插着一枝白百合。特别是瓶口处还挤着绿色丝带扎成的蝴蝶结。Lily呆住了，君嫂立马笑道：“这是李家阿爸给送来的。说是他儿子不知怎么抽风买的一枝花，估计是想送给哪个城里小姐，人家不要，就带给李家阿爸了。李家阿爸心疼的不得了，几十块钱就买这么一枝花，刚才送来时还一直念叨呢。你别放心上，李家阿爸就是过日子的人，不舍得这几十大几块钱换的这么一枝花给他自个浪费了。他若真想给他儿子说我家闺女，这么朵花才不顶事。不让他李家阿爸脱层皮，我是不会放过的。”
Lily从塑料瓶中取出那枝白百合，将蝴蝶结整整平，自然清雅的花香扑面而来，即使是混着羊肉汤发出的膻味。“君嫂，羊肉有多的吗，我想给李家阿爸送点过去”。“有，有，多着呢！”君嫂笑着忙不迭地说到，“我这就给你装”。“多装点饭过去”，老爹一边给君嫂递过来一个搪瓷碗一边说道。“好嘞，马上啊！”君嫂欢快的应着，就忙着盛汤装饭去了。Lily则转动着那枝白百合，长长的绿色丝带回转着划出一个美丽的弧线，花的清香随之飘动。
文/劳拉 原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