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感

杂感

  若你始终留在原地，将永远体会分别与变迁，若你常在告别，将玩味一场旅途的总和。我站在这即将被夕阳吞没的城市，与四年前一样，望着低矮的墙壁和肆意的爬山虎，一眼望见，是橙色的、逐渐下沉的光晕，望不见的，是每格窗柩内空洞的光景。我想，四年间，应有多少个晚上，静静地思考得失，像商人一般盘问过去的时光带来几分利润，概是有收获吧，过往的日子淡些，现实的压迫便近些，我想，以往是否也有同样的心境，在敞开的门扉前踟蹰着，耗到大限来临，或者被逼着鼓起求生的勇气。

  列举站不住脚的小成就总是会让人羞愧。我也曾有过一时热情，心说列一个关于四年间读过的书，看过的电影的单子，明明白白这四年时光的去向，不是一事无成，或黄粱一梦。过去引以为傲的，写过几篇颇有文采的文章，如今也不能让我提起多少雅致，想起几年前奋笔疾书的模样，是有无限可能的，此种可能性不是拘泥于二元一次方程，也不是基于几百页厚度的生物化学，是对一切门道，一切学问，一切乞丐，一切单词充满敬畏的心情，是初生于世界，贪婪索取一切的渴望，是超脱于自身，无视权威的狂妄，是游荡于逆旅，无谓扎根的生长。那种生命已离我远去，我叹息，不是因为它的珍贵，而是因为它曾是我所拥有的。

  还有一种类似鸵鸟、缩头乌龟的想法。我，以及其他人，都不曾真正活过，我们的生命虽属于自己，但我们的生活早已成为一种符号，它象征着柴米油盐，却无一物直接相关。我们倚靠他人的经验之谈或是书本、网络上的知识，间接的生存在世界上。直接关于生活的生产，譬如柴火、油盐、粮食，我触不可及，朴实却又那么遥远。曾坐在半山腰看老农喂羊吃草，漫山绿色，只这动物与之相关，我们吃它的血肉，穿它的皮毛，只有这样，才能与生活联系。或还有更奢侈的物种，餐食人类，才能与生活联系。于是，我们做的努力，奋斗的终点，总是背离乡土的，从间接到更间接的生活，从背叛到更背叛的生活，直到抽离自我的动物属性，直到被上一级人类赋予新的属性。这种思绪迫使我重新审慎过往生活，我被，或是自愿加于自身的镣铐，其中尤为突出的一点是，我一个人无法自给自足，从未亲手载种一颗樱桃树，未目睹粮食在阳光下成熟，未用棉布扯一件能穿的衣物，未搭建一所遮雨的房屋，以上种种是生活的起点，也是终将回归的本质，若应用马斯洛需求层次来看，此类人生，追求似乎过于浅显，但我真正要表达的，是将自给自足作为人生价值的实现。平原与高山，不再是地理书上几条线草草描绘的起伏，它是沃土与植被，当第一次真正踏在真正的土地上，肌肤与粗粝的松树干摩擦，当驯服一匹烈马，去湖边饮水，不再是以游客的心情，野草是熟悉的气味，石楠树若隐若现在针叶林间，你拥有这湖水，属于这湖水，将读懂过去无法理解的诗句，将怅然于小国寡民的美好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