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忆桉树

芹姐说，这一丛干花，有个洋气而好听的名字，叫做尤加利。

瓶装的尤加利枝条疏落有致，向四周作舒展状，如异鸟振翅欲翔，有空灵冷峻的美。枝条上缀挂的果子，像小铜铃，像布纽扣，散发出沁人的异香。我仔细辨认，原来这叫做尤加利的，就是干化了的桉树枝。这扑鼻的异香变得渐渐熟悉起来，唤醒了嗅觉记忆，激活了那一段茫远的日子。

小时候，村子屋宅周围，野外地头山林，依稀有几棵桉树，大多身材修颀笔直，无欹斜旁枝，树皮青色而光滑。

仲夏阳光灿烂的午后，我和小伙伴顶着暑气，各自操着长枝短棍，专心狩猎。我们知道，草丛里总有惊乍飞出的褐色蝗虫，芦苇边总有眯眼打盹的条纹壁虎，溪石旁总有气喘吁吁的青蛙……这时，忽然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抬起头，则看到这头重脚轻的桉树了，树冠在风中左右摇摆，高空中摇曳的叶子，闪烁着太阳的光芒，发出沙沙沙的声响，应和着耳边聒噪的蝉鸣，浓烈气味在阳光中发酵，闯入鼻腔。小伙伴们都嫌弃这味道很呛，像酸鱼的馊腥味，我却并不觉得，非但不讨厌，还偷偷地吸了口气。那时，我觉得，我连鼻子都跟别人不再一样了。

那时候我有好几个玩伴，可记忆中很多时候，只是自己一个人在玩。我去桉树下捡它的果实，捡一大把，在手心排着，数着，又揣在裤兜里带回家继续玩。这掉落的桉果，有一个带尖柄的小碗状果壳儿，用手指捏住尖柄捻一下放在地上，就会像陀螺一样转个不停。我满心欢喜，蹲在宅边阴凉的墙角，独自玩上大半天。现在想想，那个时候，怎么会有那么多无聊的时光用来消磨的呢？唉！

小学毕业后，我一直在外求学，再后来，村里的桉树一棵棵被砍伐了，渐渐淡出了视野。我曾疑心是因它那酸鱼的馊味，不讨人喜欢。事实并非如此，他们说这树太霸道，吸水吸养分，长在哪里，哪里的庄稼蔬果就遭殃，简直是缺德树。再说了，它虽长得快，但木质松软，只能破柴作薪，难成栋梁，留它何用？现在想，在一个求生存谋发展的年代，人有点功利心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而今，幸运的是，桉树以干花的形式，一种美的姿态，重回了我的视野。可是，你我若不留心，会不会有更多的静好岁月，在不知不觉中干化而尘封了呢？

谨以此文向芹姐致谢！

（2020.6.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