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外婆又是妈妈

是外婆抚养我十七年，我赡养外婆十四年。我没有尽到一个孙子应尽的责任。

那是1957年春天的一天，是妈妈抱着我去外婆家，一进门，外婆看见我们母子俩，脸色没有一个好的，尤其是我，由于吃不饱饭，营养不良，面黄肌瘦，皮包骨。母亲对外婆说：“我天天上地劳动，干集体活，把娃放在家里又没人照看，就饿成这个样子了。”外婆一听二话没说，从我母亲怀里接过我，就对我母亲说：“你把娃给我放下，我来管。我已经老了，有我吃的，就有娃吃的。”就这样，外婆和母亲看着我哭了一场（这不是我的记忆，而是等我长大以后外婆讲给我听的）。

外婆抚养我十七年

我是1955年9月19日出生的（这是农历的日期），到1957年春天我才一岁半（这也是后来外婆和妈妈同时讲的）。后来我问母亲，是什么原因把我饿成这个样子的，母亲含含糊糊说是闹饥荒，吃不饱饭饿的。后来我又问外婆你是怎样把我抚养大的，外婆带着很神秘很自豪的神情对我说，是她把我立在墙根自己长大的。这怎么可能呢！我是一个人娃娃，又不是一颗树，我是要张口吃饭才能长大。外婆她说我是她立在墙根长大，自然是一句玩笑话。实实地讲，外婆和外公抚养我含辛茹苦，费尽了心血。细细道来，够你听三天三夜的了。在这里我就凭我的记忆说一两件事吧。

我不知道那是何年何月的一个晚上，当左邻右舍的人家睡了之后，外公背着一小袋麦子又扛着我，外婆拄着拐杖紧跟其后，我们三人趁着朦胧的月光去外村的一座水磨坊磨面，回来之后，外婆就给我烧锅做饭。打那以后，每天晚上外婆都给我擀面做饭，就这样偷着做饭偷着吃，不到一个月的功夫我缓过来了，精神了，待我妈妈来看我时她抱着我又哭了，这次哭是高兴地哭，还说是你外婆把你救活了，你就听你外婆和外公的话，妈妈一有时间就来看你，嘎乖！这个影响对我来说是太深刻了。以至成为我长大以后要报外婆和外公抚养之恩的思想基础。

我不知道那一年是什么年，我只记得在正月里，好像还没过十五。我父亲和我的大伯、五叔他们三个从我的出生地卢坪村来到张家沟村外婆家，外公又从张家沟村请来三个大人，他们围坐在炕上说着什么要紧事，我不大听得懂，到后来我才知道我就是在那一年那一天，父亲立文书把我正式过继给了外婆和外公，核心是要我改名换姓，为外公和外婆顶门立户，把他们二老养老送终。我改了名换了姓，过了年十五，外公说要送我去上学读书，我很高兴，外婆给我纳了新书包，缝一身新衣服，还做了一顶有格子的新帽子，他们两个看我好帅气，心里好像有说不出的高兴。打那以后，我就上学读书。读一年级时，学校在邻村，不远，学校只有一间教室，是复式教学，一至三年级大概四十个学生，两个老师，一个教语文，一个教算数和体育、唱歌。下课了，学生们都在教室门前的敞院子和生产队的打麦场上玩耍做游戏，很不开心快乐。我读完一年级，因为再没有同学和我读二年级，老师干脆把我放到三年级试读，一两个星期的学习，老师认为我能跟上，就正式把我编入三年级。读小学一至三年级算是初小，要读高小就得去滩歌镇上的完小就读，也算直升，且不考试。去镇上读高小，我在四年级读了一学期，就辍学了，其原因是文化大革命开始，学校又不能正常上课，再者我人小体弱，外公就不让我去学校了，给生产队放牛挣工分。我放牛，一个牛队里给我记一分工，我放十个牛，就挣十分工，一年下来我挣了300多个工分，这一年家里分了好多粮食和钱。放牛一年我没有放弃读书，我的干粮包里既有干粮，又有书，我把牛赶到哪里，我的书就在哪里读。放牛一年之后，我所在的生产大队新城大队，办起了完全小学，而且是五年制。我读三年级时的数学老师陈德向上门来动员，外公就愉快地答应又送我上学读书，重读四年级，五年级读完即小学毕业我以优异成绩考上了滩歌中学，初中读完毕业，我还是以优异成绩考上了本校的高中。高中两年，我学习好轻松，学习成绩一直优秀，令同学们刮目相看，老师器重。

读中学四年，外婆把家里最好的吃的就留给我吃。我每天早晨五六点钟起来，烧锅做饭、吃饭大约半小时，然后背起书包，装上干粮去学校，十华里路程，仅用40分钟就到学校，下午五点左右散学，回到家大概就六点左右。读中学四年，每天如此，风雨无阻。

在我读中学四年的第三年，外婆和外公他俩还为生产队看过水磨坊，这一年家里多的时候就我一个人，到晚上睡觉时有些孤单寂寞，早晚都是自己做饭吃。

1973年年底，我中学毕业就在生产队参加劳动，那时才十八岁，身体瘦弱，力量小，一天劳动下来掙不了全工，只能得七八分工。好事情来了，1974年6月初我被公社招去当通讯员，这个工作一干就是两年多。1976年9月我被公社党委批准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同时还被推荐上大学。这样进步使我外公和外婆非常高兴。

大学毕业，我当了一名中学老师，第一次上讲台我好激动，心里泛起一股热流，细细地回忆我走过的路，我的成长，都离不开外婆和外公的付出。自从我来到他们身边，十几年来，他们的身心就全部投入到我的衣食起居，上学读书上了。我现在是一名中学教师，是为国家培养人才。可是我远离家乡，远离外婆和外公，他们二老的衣食起居怎么办，委托谁来管。学校的工作一天很紧张，干什么，不干什么，全听铃声。我既教书又当班主任，高强度的工作量把我压垮了，我生病了，需要休息。要休息就干脆请假回家。在请假回家休息的那段时间，我看到外婆和外公的身体健康日况愈下，衣食起居都有困难了。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我赡养外婆十四年

为了能关顾好外婆和外公他们二老的老年生活，经过一番思想斗争之后，我毅然决然从工作和生活条件好的城市将工作调回本县，这样一来我就能利用星期天去家里陪伴他们，使他们从心理上得到安慰。

1980年3月我正式在本县教育局上班工作，领导知道我的家庭情况后，对我格外照顾，允许我周六下午回家陪伴两位老人（那时上班一周是全六天制）。县城离家足足有五十华里，回家有时坐班车到滩歌镇上，再步行十华里即可到张家沟，住一晚上，周日下午返回单位上班。到后来我买了一辆自行车骑车回家很省事。

1983年年底，我被组织上提拔为团县委书记，因工作忙，周六就回不了家，只能是周日去当天返回，这在两位老人的眼里好像我不顾家了。其实不然，我于1982年在县城渭北韦家庄娶了媳妇，又有了新家，媳妇是小学老师，她也很忙，既教课又当班主任。结婚两年，我俩有了孩子，更是忙上加忙，回家陪伴两位老人的时间就更少了。唯一能回家陪伴两位老人的时间就是逢年过节。

我娶的媳妇，从一开始就嫌弃我的家境不好，多的时候借故这借故那，总是有理由不愿意跟我回家看望两位老人，这样一来要回家就是我一个人去了。我不能昧过良心不管他们二老，我还是尽我所能照顾好他们二老的晚年生活。至于媳妇的思想工作还得慢慢做，毕竟她和我的外公外婆没有一起生活过，这是事实，至于尊老爱幼，行伦理道德，那是给知书达礼的人讲的，她做不到是有她的歪道理。

家里的大事情来了。外公于1988年10月1日凌晨去世了。这一天我在县城，9月30日我才从兰州回到县城，准备10月2日回家看望外公外婆。真没想到外公要离我而去。噩耗降临，我很后悔，悲痛欲绝，在家十几天料理完外公的后事，我身心疲惫。家里就剩下年迈的外婆和还没长大成人的儿子（儿子是我和前妻生的），他们一老一小今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我惆怅，我郁闷。

1992年初，我给十八岁的儿子从本村娶了媳妇，满以为外婆的生活起居就有人替我做了，且好景不长，1993年夏天，外婆她终因年老体衰也离我而去了。外婆的去世，对我又是一个很沉重的打击，我悲伤！我痛苦！

外公和外婆的相继去世，在我的心里长时间不能自已，一想起他们两个，我就发难过，有时不由自主地流下眼泪。总以为他们二老含辛茹苦把我抚养大，没得到我的报答，没过一天幸福的日子，就这样走了。我作为他们的顶门立户人，为他们做的事情太少了，微不足道。我不是个孝顺的孙子，我有罪啊！还望老天爷能饶恕我……

说给外婆的几句话

外婆去世已27年。27年来，当我想念她的时候，她的音容笑貌就会浮现在我的眼前，在厨房里为我做饭，在炕上为我缝补衣服。外婆，你没有离开我，从来没有，你活在我的心中，孙子有几句话要对你说。

我要说的第一句话是：你是我的外婆，这是由血缘关系决定的。你生了我的母亲，后来你带着我的母亲改嫁，改嫁后你再也没有生下儿女，你和我的外公孤苦伶仃，眼看一天天老了又没有依靠，幸而我的母亲生下我。我的母亲又是个孝女，心里记着你和她的继父对她百般痛爱。母亲为了报答继父的养育之恩，就忍痛割爱把我过继，让我顶门立户，把你们二老养老送终。

我要说的第二句话是：我没有辜负我母亲对我的教诲和寄托，几十年来，我始终把你视为我的再生母亲。诚然，你在我身上的付出是无私的，远远胜过我的母亲。我一生不会忘记，也不可能忘记。

我要说的第三句话是：我的一生头上有四个亲人长辈，我的父亲、母亲和我的外公，他们三个去世时，我都不在跟前，给我留下终生遗憾。唯独你外婆去世时，我在跟前守着，这足以说明我和你的关系不一般，我思前想后这可能是老天爷的有意安排，天意如此！

结束语：为了行文之方便，故用“外婆”、“外公”，其实在外婆和外公健在时，我把外婆叫“婆婆”（这是我们这里的习惯称呼），把外公叫“爷爷”，这样的叫法和称呼更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