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秀 第四章 萌动
煊廷带来的消息盘旋在大官头脑里好久。
大官决定不冒进,先看看形势再说。眼下先考虑秀儿的婚事要紧。
夫妻俩商议好久,决定还是跟芸娘套套口气。特意带春秀一起,做个回应煊廷前来看望的景。
到得芸娘屋里,芸娘招呼他们坐下,拉春秀坐在身边,仔细看看她脸上的伤。一边端详一边叹气:“秀儿,你这回遭罪了,上次看到你裹个纱,忧得很,不晓得你伤到厉不厉害。”又拉她到窗前亮光边,“还好还好,没伤到眼睛。”说罢,依然拉她坐回堂屋里。
大官两口子对看一眼。大官先开口:“姐姐,不知道煊廷这一向忙什么去了?上次他来我们屋里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芸娘埋怨儿子:“不晓得他天天在外头忙些什么,总不叫人安心。那年他放那把火,没把我骇死,现如今又成日里跟镇里的王老师天天在外头邀一些人,说的是要学习土改?我就搞不懂了,那是不是都要有田了?“
大官也有些困惑:“到常德卖米的根生也这么说,讲以后他都不兴得卖米了,安心到屋里种田呢。煊廷喊我把田放了,我还没点头。”
英娘听他们半天没说到点子上,忍不住插嘴:“煊儿是个干大事的,不过他也有二十了,姐姐你看好人家没?我家秀儿也大了,这回又破了相,我是忧心得很的。”顿一顿又补一句,“不过你家煊廷肯定不忧。”
春秀本来正坐在那儿发呆,一听说到自己身上,母亲又缠七缠八把自己和大表哥说在一起,心里大不自在,又隐隐约约有些期盼:大表哥这么能干,见识又多,人又和气,他会和我坐一块儿吗?一会儿又想,我这都变疤脸了,还是莫想多了的好。
芸娘转头想说什么,瞟见春秀在边上,扯一扯她:“秀儿,那边屋里有块绣花布,给姨拿来下,啊不,你先去灶房叫阿兰先煮饭,再给我拿布。”
春秀本是常来这个住得近的大姨家的,姨俩也不假客气的,闻言起身去了。
芸娘这才车转身对大官两口子讲:“我屋里煊廷这匹野马,婚事还不知在哪儿?倒是春秀,能干是能干,但也干不了田地活儿,将来分田到户,她又不能老窝在屋里算帐排工,得找个会干活儿的呀,可她这一破相,就没得好多挑选了。”
英娘听了心里不得劲,又不好说,只好含糊搪塞道:“就是啊,就是啊。”
大官两口子有点发愁,煊廷这儿,是没得指望了。回去英娘有点不痛快:“你看我大姐,生像我们家秀儿会坏廷儿的事样的,什么野马,什么不晓得婚事,前儿还听见讲煊廷跟王老师的幺女一起在街上走,哼,想当王老师屋里的女婿呢。”
大官劝妻子:“哎呀,你也莫要乱怪人家。这个事也不能强求啊,大姐不想,我们也不能凑上去啊,到时秀儿还不好过。煊廷跟王老师屋里走得近也好,毕竟王老师还兼着乡里的保长。有什么事也早得消息。”
五月初五大姨、三姨和自家都来王湾了。
三家都在给家家和家公送端阳。春秀又见着了煊廷表哥。
煊廷一见到春秀,就忙忙问道:“秀儿,天天在屋里忙什么了,一向都不出来了,禾场里也不去了?”
春秀这几日也明白爹娘在大姨家是干什么去了,心里那一点雀跃散了个干净,见了煊廷就有点恼怒,干脆不回答他的问话。弄得煊廷一脑壳雾水。
晚上,煊廷心里硬是不得劲儿,跑到小姨屋里来看春秀。
春秀正梳头发呢,听得煊廷来叫。放下梳子,扯扯身上的衣服出来。
煊廷跑得一头汗水,他直楞楞地看着春秀披着一头青油油的头发,小脸儿绷得紧紧地向他走来,一时竟不知要张口说些什么。
春秀见他像头傻驴似地张着嘴不说话,不禁嗔道:“大晚上的,你不去你王老师那里,跑这里来干嘛,不看见我都准备睡了?”
煊廷心里“蹦蹦”乱跳,想走开,又想和秀儿多待一会。从前怎么没发现,她就是生起气来也好看得紧。那点伤疤有什么可藏的,还用头发遮着。
想着,他都预备伸出手来去撩开秀儿额边的头发,刚把手伸出来,又止住了,哎呀,都大了,不好这么近的。
春秀见他脸色变幻,迟迟疑疑的,不由得提高声音道:“大表哥,你到底什么事儿呀。”
煊廷回过神来,正色道:“你刚才讲什么?去王老师那里?不不,我不去,都忙完了,我……我来看看你。”
春秀心里又是高兴又是忧伤。喜的是煊廷心里有她,忧的是自己这个疤。因此呆站了一会,莫名丢了句:“什么毛病啊,白天不是看到了吗,如今我这么个像,莫吓着你了,你回吧。”不等煊廷答言,自己先走了。
过得几日,英娘隐约听得芸娘屋里煊廷闹着要到自家来提亲。她也不好上门去探看,又没见媒人上门,晓得煊廷有意,屋里不行。大官是抵死不得腆脸上芸娘家去提这事儿的,那也只好算了。
煊廷不肯死心,直直上门来请求大官。
大官心里叹息,口上说道:“煊廷,你是个好的,肯定也晓得一个人不能无牵无挂过日子,爷娘的话还是要听的,到时候你不好过,秀儿更不好过,不如撒开手吧。”
煊廷又要见春秀,大官也不拦,只说:“你俩个是好兄妹,不要闹些意气,演什么跑出去的把戏。书上的姻缘都是靠不住的。”
煊廷泄了这口气,望望春秀的窗户,垂头家去了。
春秀躲在窗户后头,只不说话。窗棂边一块火砖都被抠出槽来。
这事暂时按下不提。
因为佘家有件大事盖过了这一出儿女情长。
春秀的小幺幺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