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为“坏孩子”而开的学校:要来吗?
在北京颐和园后温泉镇,有一片儿四合小院,依山傍水,古色古香。不过,这里可不是一座老皇城的传统宅院,而是一所北京的现代公立学校:海淀寄读学校,专收“问题少年”的工读学校。
从功能上看,海淀寄读学校似乎就是中国版的“感化院”。
1 《感化院》
2015年,德国导演马克·布鲁蒙德根据真实事件改编拍摄了电影《感化院》(Freistatt)。影片以原始事发地弗赖斯塔特为取景地,其高度还原的剧情曾让德国观众“难以接受”。
《感化院》1968年,德国一个小镇,少年沃尔夫冈跟母亲,妹妹和继父生活在一起。他深恋母亲,疼爱妹妹,却遭继父厌恶。终被继父以看“小黄书”为由送到了当时深受社会信任的弗赖斯塔特感化院。
沃尔夫冈被继父厌恶沃尔夫冈在来到弗赖斯塔特感化院前,对这里一无所知。他天真地相信圣诞节母亲就会来接他回家。可是,很快他就发现,感化院实际就是一所劳教监狱:老师动辄鞭笞学生、体力劳动繁重、餐食不足且令人作呕、学生间冷漠无情,就连写回家的家信都要被严密监视,不得有半点透露感化院真实行径的字眼。
倔强的少年拒绝成为奴隶,他一次又一次地反抗。
听说自己的拖鞋需要三个月后才能换成适合在沼泽地里干活的胶皮靴后,他立刻提出抗议,被一铁锹拍翻在地。
沃尔夫冈被拍翻在地他尝试让院长的女儿帮忙寄出一封描写他在感化院真实遭遇的信,被院长发现后当众朗读。
找感化院院长女儿帮忙寄信他偷院长的番茄被发现,但即使被摁进水缸差点淹死,被变态的老师毒打,他也笑着把拿到手的番茄扔进嘴里,瞪着施暴者挑衅地享受这点美味。
最后一次野外劳作时,他打伤了一个老师的眼睛,带着同伴小黑终于成功逃脱。
准备逃走但故事并没有就此落幕。
母亲对沃尔夫冈所描述的遭遇反应激烈,坚持要求亲自去感化院看看。可是,当车子停下,沃尔夫冈从车上下来后,继父却将车门锁上了。母亲,他深深爱着的母亲,面对他满身的伤痕也只能迫于丈夫的压力低头离开。唯一可能的救赎者,弃他而去。
沃尔夫冈被“活埋”惩罚,他一起解救出的同伴小黑翌日在宿舍内自缢而亡。学生们怒了,他们痛扁了老师,夺走钥匙,集体逃亡。
沃尔夫冈被“活埋”但沃尔夫冈没有离开。他不再需要身体的自由,因为他对自由的向往已经被彻底禁锢。他成为了施暴者的帮凶。
两年后,继父离世,沃尔夫冈得以离开感化院。但变得敏感而暴力的少年无法回归到家庭和当初的同伴中,他逃走了,从当初他那么向往回归的地方。
离家而去2 北京海淀寄读学校
国内的工读学校,即为不良行为甚至轻微违法犯罪行为的未成年人开设的一种专门教育学校,采取半工半读模式。那么,北京海淀寄读学校,这所中国最早的公立工读学校凭何得以存在呢?
从体罚到心理干预
学生吴桐到海淀寄读学校后,发现这里的老师有些不同,他举不出很具体的例子,“就是有事愿意跟你商量,把你当成弟弟那种,很平等的感觉。”
老师跟学生就像朋友学校严格禁止体罚,并于2005年成立了心理中心,心理中心的场地从最初只有两间教室,逐渐扩展到300平米、700平米,配备了茶室、心理戏剧排练室、沙盘室等,专业心理老师也从最初的1位变成了4位。
新生转学过来,都会得到一份详细的心理测试报告。通过这份报告,心理老师会向相应的班主任给出个性的教学建议。不光如此,这里的学生还被要求每天都要填写心情天气预报。比如一名学生写今天被同学嘲讽了,他更激烈地骂回去了,结果被老师发现,反而受了批评。这个事件中,心理辅导员应该看到:学生被嘲讽,感到生气才会反骂,是对方有错在先,他却受到老师批评,所以孩子感到委屈。
心理老师针对每一个学生给出教学方案老师需要认识到,学生能将自己受到的不公正待遇写下来,愿意用心去探究自己的情绪,是值得表扬的。在认识情绪的基础上,老师才能引导孩子控制和处理情绪,这是孩子成长的基础。
漫长的改变
学生安超入学海淀寄读学校也是因为抽烟、喝酒、打架。到了海淀寄读学校后依然是“问题学生”的典型,他是初二入学的,直到读初三,还曾一学期进过27次“强化班”,打破了当时整个学校的纪录。强化班指的是犯了严重错误后被单独隔离,由一位老师全天候守着看书做作业。
学校采用小班教学,老师可以关注到每一个学生升入高中后,安超依然故我。但班主任贺伟注意到两点,让他没有对安超放弃希望:一是安超的家人对他很负责,安超的父亲早在他读小学时就因车祸去世,教养责任主要由他的伯父承担,贺伟记得,当时安超的伯父已经60来岁了,依然每周都会到学校接送安超;二是安超试图掩盖自己的劣迹,这意味着他依然有向上的动力。
学生在课堂上举手回答问题想来想去,贺伟决定将安超放在副班长的位置,对贺伟来说,这几乎是一次赌博,而安超则至今记得自己当时的诧异,“他竟敢让我当班长”。在安超的记忆里,那是他人生发生转折的起点,他开始好好学习,数学考试从十几分考到了97分,随后还带领全班创造了数学平均成绩82分的学校历史纪录,在班级事务中也带领班级成为全校常规事务最突出的集体。
和谐的课间活动时间在副校长姚鹏龄看来,这里的学生会得到许多在原来生活中不曾得到的东西,他们会有机会成为组织者,有机会上台,有机会得到表扬,有机会得奖,甚至有机会考出比原来高的分数,但这些并不够,因为所有这样受人瞩目的时刻都只是瞬间的高峰体验,更重要的是在日常中爱他们,帮助他们,一点一滴重新塑造他们对自我和世界的认知。“犯错的学生没有一次性能改正的,他们会一次一次犯,老师只能一次一次重复讲道理,交流、摩擦,螺旋上升。”
学校教育之外
如今,海淀寄读学校的学生在280人左右,超过60名老师,师生比例接近1∶4.6,学校也能提供充分的特色课程供学生选择,如管乐器学习、舞蹈、科技……但即便如此,仍然有学校教育触及不到的地方。
舞蹈社的学生在练习入学的心理测试发现,这里入学的孩子大多数判断推理和阅读能力还有较大的进步空间,这原本是造成部分学生厌学的重要原因之一。而一个在学习上无法让人满意的孩子,进入青春期后总是希望能用别的办法引起别人关注,这些办法就包括抽烟、旷课、打架等。
实际上,和留守儿童现象严重的地区相比,海淀寄读学校入学的孩子呈现的普遍性并非家庭完全缺失,而是家长教育本身的问题,比如父母离异或重组家庭造成的家庭功能缺失,比如家长太忙顾不上管孩子,比如家长本身就有严重的身体或生理疾病等。
学生在体育课上和孩子出现行为偏差的异常表现不同,很多家长即使教育出了问题,无论自己还是周围人都常常浑然不觉。
家庭教育的改变甚至往往是孩子被扭转的第一步,吴桐说以前他只要犯错,就会被父母暴揍一顿,然后关在家里。有一次他旷课三个月,最后在街头被父亲逮住。但和以往不一样,那一次父亲直接拉着他去了一家饭馆,点了一堆啤酒后就开始像兄弟一样跟他聊天,带他回家后也没说什么,甚至第二天还帮他请假,带他去商场买衣服。吴桐不知道父亲是在哪里学到的这一招,他和父母依然有代沟,但他离家出走的愿望的确没有那么强烈了。
但不幸的是,和青春期的孩子相比,家长的改变往往更难。副校长姚鹏龄把这种情况形容为,5+2<0,意思是每周学校教育5天加上家庭教育2天,最后没有任何教育效果。
“学校教育不是万能的”。
所谓的"坏孩子",无非是缺少爱和正确关注的孩子。
(本文关于北京海淀寄读学校的部分来源于《三联生活周刊》2019年第22期,原标题为《工读学校:没有突然就变好的孩子》,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