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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炸弹，快闪开！”尤尔听见从通讯设备传来的呼喊，却早已来不及闪避。一声炮响之后，与战友失去联络。

地缘冲突的局势稳住以后，营救人员全力搜索，在一片废墟下发现了他：全身已被炸得面目全非、血肉模糊，散发出血腥气夹杂着皮肉碳化烧焦的糊味。当所有人都不抱希望，以为尤尔已经牺牲的时候，却逃不过2080年最精密的生命体征检测设备的“法眼”——尤尔还活着，即使他的脑电波只剩非常微弱的信号。

“此处靠近赫拉博士的研究中心，赶紧送过去，也许还有救。”艾伦医生提议。其他人配合将尤尔的身体小心转移至急救车上，艾伦将携带输氧管、输液管的智能纳米“虫子”放进尤尔的耳朵，纳米“虫子”通过脑电波着陆目的地后，启动微型泵装置，将外界的氧气、脑营养液直接输送至尤尔的大脑，以短暂维持大脑活跃。

“赫拉博士是谁，尤尔都这样了，还有救吗？”一路上风驰电掣，尤尔的战友们坐在车上将信将疑，小声议论，终于有一位忍不住向艾医生发出疑问。

“她是目前国际上最权威的人工智能和生命科学专家，两个领域都达到了享誉国际的成就。据我所知，她正在研究的一项秘密实验就是将人的意识与智能结合，创造半硅基生命。现在除了她，世上应该再没有人可以救尤尔。”艾伦回答。说完，看向车窗外若有所思。

2

经全身扫描，尤尔的身体仅大脑存在部分信号，其余组织全部坏死。

“颈部以下全部切除！”一个女人果断做出决定。她冷静地发出指令，面无表情地看着手术刀像屠夫剁大骨一样将身体一分为二——她正是赫拉博士，“将头部放入中央处理器。”

中央处理器给实验对象提供真空、无菌、复合营养液的环境，通过外接装置模拟身体系统。即使某个器官衰竭、某套系统丧失功能，理论上只要模拟器官功能，在实验室内仍然是一个完整的生命体。

赫拉博士继续指挥团队：“模拟呼吸系统、血液循环系统全部打开，检测大脑活性。”

“大脑只有微弱电信号。”

“对大脑增加电流刺激，脑信号是否全部激活？”

“右脑下方信号明显增强，未全部激活。”

“强信号处能否成像？”

“信号强度不足以成像。”

“局部增加电流。”

“具备成像条件，画面正在全息投影共享。”——一家三口在草坪上野炊，女人在备餐，男人和一个骑脚踏车的小女孩围着餐桌追逐打闹。突然，画面上的女人倒在草地上，背上的鲜血浸染了草地。男人一把夺过骑车的孩子，护在胸口，隐蔽到一旁的大树后面——突然，画面异常，“博士，局部神经元传递混乱，怎么办？”

“中止电流刺激，检测大脑是否全部激活。”

“脑电波感应增强，大脑活动明显活跃，部分区域仍未唤醒。”

“将虚拟成像模拟为脑电波，输入实验者大脑。”

“虚拟成像什么内容？”

“小女孩被击杀的画面！”赫拉博士依然面无表情。

“可这样一来，也许会篡改实验者记忆。博士，这恐怕违反实验操守。”

“照我说的做。”博士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虚拟成像已植入记忆区。”

“能否刺激大脑全部激活？”

“所有区域都能检测到神经元传递信号，我们——我们真的成功激活了人脑的神经网络。”

研究人员激动的情绪带动了整个实验团队，因为这是他们首次不靠身体器官，借助实验设备和科学手段保持了人类大脑的活性。这将意味着未来人类即使器官衰竭、身体衰老，仍然可以留下一个具备思考和想象力的活着的大脑。

赫拉博士一如既往的淡定，“把刚刚的虚拟记忆制造成梦境的假象，就不算违反操守了——哦？——”对其中一位团队成员说完，便离开实验室。

3

其他战士必须服从命令，只留艾医生在实验中心等待结果。

“怎么样，尤尔还有救吗？”艾医生问博士。

“那要看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如果以脑死亡的标准来判断，那我们救活了他。”

“我能去看看他吗？”

“不行。里面的情形，你进去可能会崩溃。”

“我不知道把尤尔送来这里是对是错？”艾医生若有所思。

“当然是对的！因为你的当机立断，挽救了一条生命，同时为生命科学贡献了一大硕果。”

“生命——只有大脑活着的生命？”

一个研究人员急匆匆跑出来，“博士，快来，实验者的大脑反应异常，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做？”

博士来不及回答他的问题，就向实验室奔去。

“监测大脑情绪！”

“从传递信号和分泌激素判断——恐惧、挣扎、煎熬。”

“将他的神经元传递转码为声音信号。”

“这是哪里？为什么我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为什么我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为什么我无法移动？”

“启动听力系统，我要跟他对话。”这是突破传统意义的对话方式：将外界声音编码为大脑可以接收的电信号，输入实验者大脑的对应区块。同时，将实验者的神经元传递翻译成研究人员可以听懂的语言。

博士说道：“请你冷静！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

“你是谁？”

“救你的人。”

“我不是已经被炸死了吗？”

“你的身体确实死了，但我们救活了你的大脑。”

“我不理解，什么叫身体死了，大脑活着。”

“我可以使用技术手段，让你知道实验室内发生的一切。但你要拿出作为战士的专业素质，接受你所看见的一切。”

“好！”

“把实验室画面编码成信号输入大脑。”

尤尔理解了发生的一切后，大为震撼，又觉得不可思议，疑惑现在的自己究竟算活着还是死了。博士洞察到转码为语言的思绪后，打断他：“这个问题你不必纠结，目前我们正在攻克一项新的课题，就是将实验室内所有的外接系统集成到人体内，只是有些技术难点尚未突破。”

“你的意思是——我还有机会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理论上可行。人本质上是由呼吸系统、血液循环系统、免疫系统等各种系统组成。我们可以通过高密度复合钢结构还原你的身体骨架，集成今天在实验室内的所有系统。

然而，如何让外表看上去与常人无异，我们通过皮肤组织、细胞实验等科技手段分离有机物，寻找无机物的替代品，正在研究复合的无机仿生材料。

如果实验成功，你将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个仿生人——是碳基大脑和硅基组织结合而成的半硅基生命。”博士越说越兴奋，在她一贯波澜不惊的脸上能看到对科学的痴迷。

“这个实验还需要多久才能成功？”

“不用三年，我们就能解决这个问题。”

4

三年后，在赫拉博士的研究中心，艾医生像三年前一样，在实验室外等待，既充满期待又心存顾虑。

“艾伦，太好了，我终于不用再待在那个四面围墙的实验室了。”尤尔一出来，就上前拥抱。

“你——你真的是尤尔，简直就是重生。”艾医生非常激动。

赫拉博士也走出实验室，对尤尔道：“记住刚刚在实验室里说的，虽然你的外表和常人无异，也可以模仿正常人吃饭、睡觉等日常行为，但真正使你活下去的手段是依靠电力维持体内各硬件系统的正常运转；饮食并不能真正为你补充能量，只能让你看上去和常人无异，及时补充复合营养液才能保持大脑活性。”

“感谢博士，让我还能够与女儿见面。”尤尔又问艾伦：“这三年，尤莉有没有问我的情况？”

“放心，我都安排好了，她以为你在执行一项非常复杂的秘密任务，所以才好几年不跟她联系。”

“因为职业的关系，自从她妈妈被敌人刺杀后，我一直很内疚，如今捡回一条命，总算还有机会补偿。”

5

“节哀，莉莉。你爸爸已经尽力了。”一年后，在尤尔的葬礼上，艾医生安慰尤莉，随行的还有赫拉博士。

“您是赫拉博士吧——”

博士非常诧异，因为她跟尤尔约定过，除了艾伦和过去的战友，实验的事要对其他人保密，反问：“尤尔都告诉你了吗？”

“爸爸什么都没说过。在他被枪杀后，我在爸爸的日记里才知道实验的事。”

赫拉博士接着说：“莉莉，我很遗憾，尽管尤尔的身体里有急救装置，但是敌人当街击中了他的头部，即使是我，也没办法拯救一个完全丧失信号、神经元不再传递的大脑。不过，尤尔的神经网络信息，我们已经完全掌握，在云端备份了所有数据，我还可以······”

尤莉知道她想说什么，还是忍不住打断：“其实爸爸回来的第一天，我就知道眼前这个人既是爸爸，又不是爸爸。他的体温、他的眼神、人与人之间的感觉是任何科技手段都无法替代的。

更何况，我的研究生专业是AI心理学。您也许是一位伟大的科学家，可以让爸爸的外表、举止无限接近正常人的状态，但一个拥有自我意识的父亲尚且做不到毫无破绽，一个仅仅将父亲的习惯转化为数据的智能机器人，纵使他能模仿爸爸的所有行为，可他终究没有情感。

也许在您看来感情并不重要，甚至都不存在，只是一个尚未完全攻克的技术问题，但我不想自欺欺人——可怜地借助人工智能虚妄地满足对亲情的需要。

就让这些数据为您的实验服务吧，若您认为有用的话。”

博士沉默了，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看向艾伦：“师兄，也许你说得没错——以百年为单位的科技试图超越以亿年为单位的基因，是多么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