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和他的小熊丹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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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爸是个木匠，在我们这片地儿上有些名气，大家大多数时候回叫他老王，偶尔叫王木匠，偶尔叫木匠老王，反正总是和木头两个字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无疑，老爸的木工做的是极好的，常常有省城的人驾车来我们家的小店儿，找老爸定制一些奇形怪状的小玩意儿。

三叔在省城做生意，看着我们家小店儿的货单不少，就曾劝着老爸到城里发展发展，说是肯定比待在这个小地方挣的钱多。老爸总是没作声儿，大致把三叔的话从左耳朵放进来又马上从右耳朵送了出去。三叔提了几次后自觉没趣也就没再提了。倒是不知道哪一次三叔来的时候，老爸突然想起了这件事，他给三叔倒了杯酒：“城里很好吗？”三叔一时有些糊涂，片刻之后想起了自己之前说过的事儿，大概以为老爸开了窍，眉飞色舞地介绍起城里的种种好处，什么特色小吃一条街、夜市、咖啡馆都是极好的去处。三叔说，城里的年轻小伙子和小姑娘都喜欢有事没事地去咖啡馆喝一杯味道极苦的咖啡；老年人们就有事没事儿地到公园里走走或者跳跳广场舞；闹区的晚上还有彻夜彻夜的啤酒狂欢。三叔还说，我们镇的老李和老郑都是在城里做些生意的，现在收入都十分可观的。

那一天，老爸带我去放风筝。歇息的时候，我们把风筝丢在一旁，躺在草地上，老爸告诉我，他要去省城了。他还说，等他回来的时候，就给我带玩具，给我带很多镇上没有的好吃的。我当时看着很蓝的天空，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心情。老爸还是一如既往地把我捞在怀里，用小胡渣蹭过我的脸，又把我放下来，拍了拍我的肩膀笑着说，该回家吃饭了。往常，我都是一溜烟儿地跑在前面，等老爸进门的时候，我已经吃完一碗饭，还会挑衅地向刚回来的他挑挑眉毛，这时候，他会如我所料地说：“嘿，小崽子跑得真快。”我就更乐呵了。老妈看着我们俩的互动，也跟着笑。这一次，我还是一溜烟儿地跑回来，只是没有先吃饭。我进了厨房，拿了三副碗筷到餐桌上摆好，坐着等老爸回家。吃饭的时候，餐桌出奇地安静。我想，老妈大概早就知道老爸要去省城的事儿了。

一个星期以后，老爸出发了，临走前，他还是像往常一样用小胡渣蹭过我的脸，一如既往地痒和疼，拍了拍我的肩膀后又嘱咐了老妈几句后，就和三叔一起上了去省城的车。等他再回来的时候，秋天早就过完了。老爸比之前胖了些，已经有了小小的啤酒肚，胡渣倒还是老样子，总的来说，变化并不大。两天以后的除夕，围炉之前，老爸说要带我去放风筝。歇息的时候，老爸告诉我，他这次回来给我带了礼物。我在脑海里搜索一番，大概是指玩具吧，我想。放完风筝，我和老爸一起往家的方向走。

我是在房间里发现那只玩具小熊的，有着棕色的短短的毛，当时阳光刚好照进来，把小熊的眼睛照得闪亮亮的，突然间就觉得小熊的眉目间有了神采，表情很是生动。小熊的肚皮圆滚滚的，和老爸的啤酒肚有那么一点像。我决定给小熊取个名字，想了许久，我决定叫他“丹尼”。无疑，对于小熊丹尼的到来，我是十分开心的，而且这种开心轻易地就写在我的脸上。围炉的时候，大概是感觉了我的好心情，老爸和老妈心情也格外地好，他们吃完火锅以后，又喝了点酒。整个夜晚鞭炮声都轰轰地响，有时候盖过了我们讲话的声音，我们不得不扯着嗓子吼着。后来我们都累了，也就睡得十分香甜，鞭炮声都吵不醒。

几天以后，老爸又去省城了。

有时候我放学，路过那片草坪，看到有人在放风筝，就会想起以前老爸经常和我躺在草地上，还有老爸把我捞在怀里用小胡渣扎我的脸。那段日子，在书桌前写字的时候，抬起头就能看见床上的小熊丹尼，我有一种他在一天天长大的错觉。有时候我甚至会用尺子量一量他的身高，看看他是不是和我一样，面临着一些生长得太快的青春期烦恼。当我发现自己突然能快速长高的时候是惶恐的，老妈却很是开心，她为我量着身高，并笑着说我这是长大了。到后来，我接受了这个事实，我长大了，丹尼却没有长大，他还是每天都坐在那里，等我放学，送我上学。我会和他说一些没办法和老妈讲的学习上的小麻烦，或者和丹尼分享一个小秘密，那就是丹尼的肚皮真的很像老爸的肚子。

老爸再次回来的时候，是在一个春天刚刚醒来的早晨。老爸看着我，摸了摸我的头说着我真是长高了许多的话语。他想要像往常一样捞起我在怀里，却终究没有成功，不过他没有放弃，勾了勾嘴角笑了笑，微微弯腰用他的小胡渣刮了刮我的小脸。那天，我们没有去放风筝，而是沿着街道走着。我们看到有人放着风筝，小孩子跟在大人后面跑着。老爸的眼神好像暗了暗。我问老爸这次什么时候走，他说这次回来了就不走了，毕竟在省城待了这么些年，还是觉得镇子里好。我听了，自然是十分高兴的，高兴得回家立马炒了几个拿手的好菜给老爸下酒。老爸也心情好着，就喝了许多酒，喝得多了，就开始嘟嘟囔囔：“时间真快啊。我家娃儿都长这么大啦。”

“是啊，我都是十六了。”

“前几年，我不在家，你看着别人家的娃儿有人陪着玩，肯定很羡慕吧。”老爸红着脸，眯着小眼睛，看着我，又好像不是在看着我，“可惜了，这次回来闲着了，你也过了那个年纪了啊。”后来，我们又絮叨了一些，老爸便睡着了，他的鼾声响起的时候，我就想，大概明天他就能忘了今晚的事儿。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日子。

老爸的大部分时间还是待在我们家的小店儿里，镇子里的人和省城的人，都喜欢找老爸定制一些小玩意儿。

那天，我去找老爸的时候，老赵叔也在。老爸叼着烟，眯着眼削着手里的木头，老赵叔问：“城里不好吗？”

老爸徐徐地吐出一口烟，说道：“好着呢。可是没有家里自在。钱啊，赚得差不多，就该回家了。更何况，城里没有你们这些老兄弟喝酒啊。”

老赵叔大笑：“那肯定的，今天要不要来我家，给你开一瓶好酒。”老爸爽快地答应了一声后，老赵叔便先走了，我这才进了门。

“哟，果子来了。”老爸伸手将嘴里的烟夹掉，扔进垃圾桶里。

“你今儿要去老赵叔家吃饭啊。”我明知故问。

“是啊，你回家和你老妈说一声。”老爸一边说着一边收拾着店里的东西。整理好以后，我们一起锁了门，走出来。

“老爸，我明天把丹尼带来店里吧。”

“丹尼？谁啊？”

“就是你给我的那只熊，我叫他丹尼。他和你很像。”

月亮升起来的时候，我和老爸在一个岔路口分别，我往家里去，他往赵叔的家里去。

第二天，我把丹尼带到了店里，把他摆在一个很显眼的位置。一个满是木块的店里，棱棱角角的物块之中，突然多出了一个毛茸茸的小不点，让整个店给人的感觉柔软了许多。老爸也喜欢丹尼，有一次我正好路过店里，还看到老爸伸手握了握丹尼的小爪子。

不得不说，老爸和他的小熊丹尼真的很像，你看，都一样是圆滚滚的肚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