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正值四月，春意盎然。一天下午，一帆正在上班，办公室的电话响了，他接起了电话，原来是郑丽洁。郑丽洁说，她的成绩下来了，笔试面试都通过了，被溧水中学录取了，下个月就要正式上班。说实话，总体上，一帆还是为郑丽洁高兴，理智告诉他，人不能太自私而总为自己着想。
郑丽洁在电话里安慰一帆，“我会常看你的，你一定要等机会。虽然我考上了，我爸妈高兴得甭提了，但我还是高兴不起来！我心里真的放不下你！”
郑丽洁说：“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才辞掉了你原先的工作，可现在我又离开你，我觉得我真对不起你，世上的事情总是不能两全。”
一帆打断郑丽洁，“不要这么悲伤嘛，我来杭州，咱们还是离得不远嘛，还在一个省啊，何必那么伤悲？”他俩不断的相互安慰，在电话里谈了半个小时后才挂断了电话。
下班后，一帆隐约的预感到，他和郑丽洁的事情兴许会化为泡影，除非他去溧水找工作，而在溧水找个工作，简直是难上加难。然而，“除非去溧水找工作！”这个念头在他脑海里闪现了第一次后，就在他的脑海里不断闪现。而且，连续多日，他不由自主的都在想这个问题......
终于，四月底，一帆又辞掉了纸箱厂的工作，并在五一节前一天，他来了个“突然袭击”。当郑丽洁接到电话时，一帆已经到了溧水汽车站等着她。
郑丽洁赶紧到公交去车站去接一帆。见到一帆，郑丽洁高兴之情溢于言表，她使劲掐了一帆一把，“神秘兮兮，你早说我就腾楼上的房子啊。”
“现在过去腾也不迟啊。”一帆说着，跟着郑丽洁到了汽车站外的公交车上。十几分钟后，两人已经到了郑丽洁家。
郑丽洁家在溧水郊区，一间很大的院子，园子里盖了一栋两层小楼，如同别墅。小楼则几乎被爬山虎覆盖，看起来十分温馨自然。
郑丽洁父亲中等偏胖，圆圆的面孔，大大的眼睛，看着很像郑丽洁，看到一帆来了，他停下手中的木活，他仔细的打量着一帆，并急忙叫一帆进屋喝水。郑丽洁母亲则稍显瘦弱，但慈祥和蔼，看起来很舒服，她笑咪咪的看着一帆，嘘寒问暖，问这问那，但很多话一帆却听不懂。她赶紧叫了郑丽洁，到二楼给一帆腾了房子。
吃完饭后，两人到了二楼的房子。没有郑丽洁父母，一帆如同变了个人，他一下子躺在床上，“哎呀，累死我了！”
“累了你就早点睡，明天我带你逛街！”郑丽洁将一壶开水和纸杯放下。
“累归累，你也得陪我聊聊天么！”一帆说着又点起一支烟。
“聊啊，我是见你太累了。”郑丽洁噘着嘴，坐到凳子上。
“好啊，假期后你就要上课了，准备得怎样了？”
“我已经准备好了，毕竟我现在已经有了经验了啊。”郑丽洁显得很自信。
“也是，还是你厉害，一考就考上了，而且名列前茅。哎，不像我。”一帆叹了叹气，“你现在是一名正式的人民教师了。”
“这有什么？你也是暂时的啊！”郑丽洁磕着瓜子。
“哎，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你是知道的么。”一帆吸完了烟，下来开始洗脸。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总是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郑丽洁说的一帆无言以对。
停顿了片刻，一帆说道：“我一切的莫名其妙，还都不是为了能和你在一起。”
“好吧，你早点睡，明天我带你到处转转！”两人说了一会，郑丽洁下楼去睡了。
次日，一帆起得很早，他静静的趴在窗沿边看着近处美丽如画的小山和远处高楼耸立的城市……顿时，他神采奕奕。
吃完早餐后，郑丽洁带着一帆到了溧水市区。来到溧水中学门口，郑丽洁兴高3采烈的指着校门，“看，这就是我马上要工作的地方！”
一帆仔细的打量着校门，“看起来还真不错，宽大庄重！”看了一会儿校门，两人又转到学校后面，隔着铁栏围墙看了看操场和教学楼，郑丽洁高兴的神情溢于言表。
从学校附近过来，两人又来到了溧水新华书店门前，郑丽洁看着一帆，“咱们上去看看书啊！”
“不想去了，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再说。”一帆说完后，坐在街道边的树荫下，点了一支烟。
郑丽洁过来挨着一帆坐下，“你不是常去新华书店吗？今天怎么不想去了。”
“有些麻烦，没心情看书啊。”接着他回过头看着郑丽洁：“哎，溧水的人才市场在哪里啊？”
“这我还不清楚，估计没有人才市场吧。你问那干啥？”郑丽洁有些吃惊。
“我随便问问，万一有更好的工作和职位的话，这不很好吗，我可以试试啊。”一帆说道。
“首先还不知道有没有人才市场，即便有，这里哪有好工作的啊，估计够呛。”郑丽洁瞥了瞥嘴。
“那可不一定，要是我在这里找到了工作，那岂不是双喜临门？”一帆笑道。
“哎呀，要是那样的话，那就太好了！”郑丽洁顿时兴奋异常。
“你真的希望我到这里工作？”一帆睁大眼睛看着郑丽洁。
“那还有假，可惜，没有那么好的事啊，我也没有那么好的命。除了正式招考，进入正式单位，这里再没什么好单位啊。”郑丽洁说。
“恭喜你，我已经成功了一半！”一帆说道。
“什么意思，你已经联系了溧水的单位？”郑丽洁十分惊讶的看着一帆。
“没有没有，我在杭州怎么能联系到这里的单位呢？我告诉你，我已经辞掉了纸箱厂的工作，工资都结清了。”一帆说道。
“啊......”郑丽洁惊讶的站了起来，看着一帆，“你怎么这样？”
“还不都是为了你！”一帆慢悠悠的说道。
“太鲁莽，太草率！”郑丽洁坐了下来，摇着头说道。
“你啥意思嘛！”一帆看着郑丽洁。
“啥意思，这需要你问我？和这边相比，纸箱厂的工资算是不低了！何况，你先干着，慢慢在这边找工作，至少有个退路，而你却......”郑丽洁显得十分的生气。
一帆站起来，看着郑丽洁，“我奔着你到了杭州，而你却走了。再说了，我早就给你说过，纸箱厂的考勤严的让人无法接受，请一天假要几道审批手续，谁还没个事情啊，工作不就是为了更好的生活？”
“行了，我说不过你。”郑丽洁将头转向远处，一帆还没见过郑丽洁如此生气。
“走吧，即使有人才市场，现在也放假了！”郑丽洁情绪有所缓和，两人又逛了超市和广场等地方......中午天热时，两人才疲惫的回了家。
一帆本以为他的先斩后奏，会让郑丽洁惊喜万分，但没想到郑丽洁说他鲁莽草率，他非常不高兴，心情变得复杂了起来。
次日，他没告诉郑丽洁，独自到了街上，边走边打听，令他喜出望外的是，溧水还真有人才市场，只是今天确实没上班。
吃完饭后，郑丽洁来到一帆的房子，“一帆，你不要生气，这两天感觉你不理我了。其实我的心里你不知道，一是我为上班还在做准备，包括备课等。二是你这次又不动声色的就辞职了，我感觉压力很大很大。”
“你有什么压力，我又没有给你道德绑架，何况我又不叫你养活。”一帆说完，继续低头修改着他的求职信。
郑丽洁等了一会，见一帆默不作声的写着他的求职信，“好吧，到时下来吃饭啊。”说完后就下楼去了。
一帆改好求职信后，第二天打印了多份简历拿了回来，当然联系方式他写了郑丽洁家的电话......这几天，他开始专心致志翻看起《水浒传》来......
五一假期终于快过了，一帆开始有些焦虑和紧张了，因为郑丽洁父母现在也知道了一帆辞职的事情，如果假期后联系不到工作，他将会非常被动和尴尬......
五一后第一天上班，郑丽洁老早的起来，精心的梳妆打扮了一番，她将书本和教案装到提前准备好的包里，挂在新的自行车上，兴致满满的上课去了。一帆洗漱完毕后，匆匆吃了点东西，夹着一沓厚厚的求职信，径直到人才市场去了。
二十分钟后，一帆到了人才市场，然而，偌大的人才市场只有稀稀落落的十几个人。他从工作人员那里要了张职位表，坐在椅子上仔细的挑选了起来......然而，他粗略的扫了一遍，令他大失所望的是，这些岗位基本条件都是初高中学历，这就意味着他的求职信几乎无“用武之地”。尽管如此，他还是忐忑不安的将求职信递交给窗口工作人员，然而得到的答复是：“我们这里登记的用人单位都不需要递交求职信，你只需打电话联系就行了。”一帆十分失望，他将求职信收拾了起来，拿着职位表走出了人才市场。
出来后，他坐到树荫下，继续搜索着职位表。终于，他选定了一个单位，是一家染料厂招收仓库管理员。他赶紧拨打了电话，原来染料厂在溧水郊区，那边立即叫他过来面试。一帆心中突然有了希望，他按照电话中告诉他的地址和公交线路，坐上了到染料厂的公交。
二十分钟后，他到了染料厂门口，从外面看，这家染料厂还有一定规模。通过门卫，他很容易的找到了染料厂的人事部门办公室。办公室里坐着一位中年男人，一帆说明了来意后，他马上心领神会，“哦，你就是刚才打电话的那个啊，请坐请坐。”
一帆客气的将求职信交给那位男人，然后坐在椅子上。男人非常客气，他将求职信放到办公桌上，不慌不忙的拿出纸杯给一帆倒了一盅水，然后拿起一帆的求职信，“你是大学毕业生啊？”他很诧异的看着一帆。
“是是是，我的情况都在我的求职信上面，我相信我能干好这份工作。”一帆客气的站了起来。
“哈哈，不是不是......”男人睁大眼睛看着一帆，“你当然能干好，但我们要的仓库管理员，其实干的都是体力劳动，主要是装卸、搬送物品，你肯定是不合适的。”
“我是农村出来的，体力劳动没问题啊。”一帆站起来和蔼说道。
男人坐到他的办公椅上看着一帆，“呵呵，是这样的。你说我们叫一个大学毕业生干这份工作，对我们、对你都不好。我们更需要三十岁以上的成年人，身体壮、力量大，而且不止一人。而你年龄小，明显单薄，我们也于心不忍啊。再说了，你干这份工作对你来说也是浪费。”
“那你们这么大的厂，能否提供一些我能干的其他岗位，比如计算机、网络等接近我专业的，我也老远来了啊。”一帆近乎哀求。
“呵呵，搞电脑网络的我们有人，我们这里需求的主要是化工方面的人才，去年已经招够了。”男人说完，“那好吧，你把简历放在我这里，如果以后有职位了，我就给你打电话。”
“那就谢谢你了，我就走了。”一帆知道男人是给他台阶，他起身客气的打了招呼就出来了......
回到郑丽洁家里时已经很迟了，郑丽洁母亲给一帆留了米饭和菜，郑丽洁则吃完饭后在睡午觉。
晚上，一帆询问了郑丽洁上班的情况，郑丽洁显得很从容自信。与之相反，一帆则显得垂头丧气，焦虑不安。他躺在床上，一五一十的将去染料厂的情况说给了郑丽洁。
郑丽洁无奈的说道：“要通过人才市场，我估计也找不到个好工作。我感觉，只有等待正式单位招考看是否有机会，但问题是你的户口和档案又不在这里。”
聊了一会，郑丽洁下楼备课去了，一帆则倒头就睡。
这几天，一帆并没有放弃，他继续在应聘职位中不断搜索着差不多的应聘岗位。然而，每次回来，他都十分沮丧，因为这些职位大多技术含量不高，门槛非常低，这对一帆来说反而没有了优势。
……
到郑丽洁家已经十几天了，一帆的心里已经极其尴尬和不自在了，哪怕郑丽洁父母一个不经意的表情，都会牵动着他敏感的神经。现在他甚至害怕在郑丽洁家吃饭，害怕面对郑丽洁父母，而只有吃完饭后呆在二楼的房间里时，他才会显得片刻的轻松自在......
一天，一帆又去了人才市场，拿了张最新的应聘职位表。回来后，他千挑万选，终于锁定了一家蜂厂。次日清早，他坐上公交赶往蜂厂。他出了郊区下了公交，又转了一辆班车，下车后步行四十多分钟才找到了蜂厂。
进门后他才大吃一惊，这根本不是什么“蜂厂”而是个私人小作坊。不过这里的景色真美，两山之间的悬崖峭壁上绿树成荫，山下面的坡上到处是青翠欲滴的绿草，中间夹杂着各色的野花，到处的蜜蜂飞来飞去，嗡嗡嗡叫个不停……这一切，简直如世外桃源。
老板戴着防蜂衣帽，正在聚精会神的收拾着蜂箱，他看到一帆后，站起身来打量着一帆并询问来意，得知一帆是来应聘的，他将一帆带到旁边的一个简易房里坐了下来。
“你是什么学历？看起来肯定是念过书的。”老板看着一帆。
一帆点了点头，“哦，对了对了，我是高中学历。”他吸取了前几次的经验教训。
“嗯，学历正好。”老板脱下防蜂衣帽，“小伙子，是这样的。我们养的蜂非常多，就我、我老婆和我妻弟三人经营。我们这养蜂的，一年也没个固定的地方，都是根据季节而转移，就像候鸟一样。春天的时候，我们就会去云南；农历三四月了，我们就到了家里这边，这边呆的最长；农历五六月，就到了河南陕西；七八月了，就到了甘肃、青海等。”
一帆不停的点着头，其实他早已经要找借口离开了，但因老板非常友善和气，加上他对养蜂颇有兴趣，所以他静心的听着老板的言谈。
“很明显，现在我们人手不够，尤其是蜜蜂转场的时候。所以我们准备招收一到两个年轻老实、有文化的人，平时帮我们料理照蜂厂，当然我们也会无偿传授养蜂知识。至于工资待遇的话，这个主要看一年下来最终的收入。”
“我明白了，老板，这个肯定是要跟着你们根据季节随时转移？”一帆问道。
“那是当然了，我不刚才已经说了嘛。其实工资待遇可能并不高，主要是我们将会传授养蜂知识。到时候，你可以自己单干啊。”老板继续说：“看起来你是外地来我们这里打工的，我认为学个技术要比打工强。”
“谢谢你，老板，不过实在抱歉，我是因为溧水有亲戚才来这里的，我还是准备长时间呆在溧水，所以我......”
老板打断一帆的话，“没事没事，我们的情况就这样，这个是双向选择嘛。小伙子，不过看起来你非常实诚，我的电话你有，你可以随时打电话么。”
辞别了老板，一帆原路返回了。不过，从蜂厂出来等车就等了快一个小时，到郑丽洁家已经下午三点多了，他赶紧上楼去睡觉去了，今天太疲惫了。
当天晚上，郑丽洁备完课后来到一帆的房间，一帆将去了蜂厂的事情说给了郑丽洁。郑丽洁听完后哭笑不得，她看着一帆，“哎，你总是太鲁莽了，杭州辞职的时候早就应该和我商量商量，可你来了个先斩后奏，我现在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一帆顿时来了气，“你啥意思嘛，我已经为我的鲁莽付出了代价，可是你也不能像念咒语似的天天来咒我啊。”
“你看你，又来气了。我的意思是你在杭州工资挺高，你先干着挣些钱，咱们慢慢等机会啊，可你......”郑丽洁噘着嘴。
“你不是说了嘛，要考到溧水工作，不是都要本地户籍吗？何况我没有教师资格证，哪有机会啊。”一帆点了支烟，“这段时间我得出了结论，要在溧水通过人才市场找到工作，可能性几乎没有。今天回来的路上我想了，这里找不到工作，我只能再回杭州去。”一帆语气中带着些许的倔强。
“你，你怎么这样，既然这样了，那你就再继续坚持呗。”郑丽洁说道。
“不了，刚才我都给你说了。我好歹也上了一场学，总不能天天吃软饭吧。前天晚上我下楼的时候，你爸给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而且，这两天吃饭的时候我能感受到。”一帆看似很平静。
“你呀，你太过敏感。我爸给我说的那些，其实一直是父母的担心，即使你听见了也应该理解啊。”郑丽洁说道。
“郑丽洁，你的一切都是顺理成章，就连你爸说的也是理所当然。可是，你想想，我的父母难道不担心我吗？”一帆娓娓道来，令郑丽洁很是猝不及防。
“要是你不再责备我，我还信誓旦旦的在坚持着，可你每次责备我，像我犯了特大罪责一样，今天要不是因为蜂厂需要不断迁徙的话，我都要快答应这份工作了。要是你的父亲不说那样的话，我也会再坚持的。可是......”
停顿了片刻，一帆说道：“你早点睡去吧，明天我睡醒后，我就会去杭州。另外，我的求职信里留的电话是你家的，到时候你就让你父母及时给我说一下。”一帆说完后，郑丽洁无奈的去了。
对郑丽洁来说，她也爱莫能助了，一边是一帆不得不又要去杭州找工作，一边是父母给她施加压力，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做了。
第二天早上，一帆吃了早餐后，收拾了东西，客气的给郑丽洁父母打了招呼，然后去了杭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