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消防栓里住着一群尤物】5.消防栓里
5.消防栓里
“你会说谎吗？”
清晨露水很重，我背着书包无意识地走着。昨天晚上的梦不记得了。似乎很复杂，但是脑子里除了情绪已经捕捉不到与之相关的东西了。于是我干脆把脑子放空。刚过了马路，耳边冷不丁传来星痕的声音，着实把我吓了一跳。
“我不说没必要的谎。”
“那正好，我觉得我们有必要进行一下情报交换。”
“有什么可交换的。”
“关于你的身世。”
“我不想告诉你。”
“昨天晚上，我和你爸彻夜长谈，知道了一些残酷的事实，15年前一个老头抱着一个孩子……”
“停，我没有兴趣知道。”不管他是用什么方法让我爸告诉他，很明显他确实知道了些什么。但我自己的事情，没有必要由外人来告诉我。“你想知道什么？”
他掏出一张纸条递给我，“带我去这个地方。”
玉兰路68号。
我知道的并不精确，但是我知道，就在这附近。学校外面就是玉兰路，目的地应该不会远。
他去这个地方干什么？我并没有问出口，比起这个，我更在意的是，这张纸上的笔迹。“你认识我爷爷？”
“不太熟悉的故交。”
他的回答让我重新审视了一些事情的真实性——关于一直以来我所逃避的、怀疑的，他们所极力隐瞒的，世人所以为异想天开的，那些事情。
“你每个星期去谭老头那儿，除了学画还学什么？”
“写字。”
“业余时间做什么？”
“炒菜，吃饭，洗碗，逗鸟，喂鱼……”
看起来他并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我不知道他真正好奇的是什么，他想知道的事情只要找对了人他就能轻易了解。而如果只是要我带路，根本就不需要交换情报。除非，他只是在试探我，想知道我对自己的事情了解多少，他只是想把他觉得我需要知道的事情告诉我。
“我觉得我可能需要一把手机。”
沉默了很久，他突然说。
之前我就发现了，在这个人手一把手机的社会，他身上居然没有手机。我以为这是他从事某些特殊工作的工作需要。他的电脑知识非常落后，不知道淘宝，不知道知乎，惯用的word版本是2003，聊天应用还是MSN……好像他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停留在了十几年前。
“需要我帮忙吗？”
他的眼角突然有了笑意，“要。”
说着就到了目的地，玉兰路。
这一带是民国时期的老街，古朴的青砖透射出一股年代感。道路两旁种着两排玉兰树，树叶翠绿繁茂，这种树从三月就开始冒出零星的花蕾，花香一直持续到九月。我曾经想，将来买一个带院子的小房子，门前一定要栽一棵玉兰树。
“你很喜欢？”
“嗯？”喜欢什么?
他把目光从玉兰上移开，看向远处，“还有多远？”
37，49，61……这一带是丰字形的巷子，我寻着数字走进巷子，就快到了。
前面一个穿同样校服的女生往这边过来，我才发现时间已经不早了。
瞅着门牌号没错，我在门前站定，“就是这里了，我还要上学……你自己可以吧？”
“可以，你去吧。”
“那我走咯，晚上带你去买手机。”
据说快下雨了，天空阴沉沉的，整个环境都很压抑，走廊里没什么人，只是偶尔有人出来打水上厕所。
学校是几年前新建的，白色墙面，刷半截绿色漆，配上红框白底的消防栓似乎也不怎么突兀。有时候真的觉得消防栓也许就是一个门，门的背面连接着另一个世界，说不准哪天这门就会打开，走出一个不属于这个空间的人。
这个消防栓引导我，想起昨天晚上的梦。
梦里是少有的倾盆大雨，我在一个深山的亭子里避雨，风把雨丝吹进来，拂在身上，整个身体都是冰的，刺骨的冷。天色很暗，我害怕自己要在这个地方过夜，开始四处寻找出路，居然从玻璃制的透明柱子上找到一个小门，穿过这道门，人已经站在繁华的闹市，身后是像门一样敞开着的消防栓，门洞是黑的……
现在想起这个梦，身上还是冷的。我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对面是教室办公室和实验室，一般走廊上没什么人，角落里那个消防栓倒真是很适合用作穿越通道呢！想到这里觉得好笑，却突然发现那边的消防栓似乎真的有了动静，像门一样整个开了一条缝，隐约探出半个棕色头发的脑袋——这，不会吧？！
难道真被我说中了？！天哪我的三观！
瞪大了眼睛四下看看想知道是不是有人和我一样发现了这件简直要逆天的事就看到静铃站在我身后，“小呆呆，你又发什么呆呢？”
“静哥哥你快看那边的消防栓！”
“消防栓怎么啦？”
“你没有看到吗刚刚那个门里冒出了半个头！”我很激动地指过去，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只是不知是错觉还是我视力太好我总觉得那个门没关紧还留了条缝。
静铃一脸无奈地把手放到我额头，“没发烧啊，你是不是小说看太多看走火入魔啦？”
……
“额呵呵……”我干笑两声，“昨天晚上我梦见消防栓其实是哆啦A梦的任意门，就想为它编个故事呵呵……”
“拜托，你开脑洞也有个度好吗……懒得跟你扯。我来是想跟你说下我家亲爱的生病啦，我要不亲自带他去看医生他自己肯定死撑着不去，所以——”她一脸为难地咧嘴，“你看是你先回去还是你要陪我们一起去？”
“那正好回家我回家有点事儿，还是不去当电灯泡了免得被虐哈哈……”
“对不起咯呆呆你不要怪我重色轻友哦……”
“呐呐走吧走吧又不是离了你就过不下去了。”
她兴奋地抱住我，“嗯嘛你最好了！——要不让苏展陪你回去？”
“我自己有手有脚要他干嘛？”
“我也是为你好嘛，我不希望你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而且那些事情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要是需要一个台阶下我帮你。”
“哎呀你就别操心了，我自己的事情我能解决好。你就安心地和你的小恒恒交流感情吧～”插进口袋，突然想起一件事情，“静哥哥，这里有两张电影票，送给你们吧，我自己去看也没意思，不用谢我啦，反正也是不要钱的。”
收回目光的时候，正好看到苏展别过脸去，他刚才，是在看我吗？
苏展，曾经他是我不可触及的梦。但我们之间注定没有故事。
从校门出来，天还是阴沉得厉害。呼啸的风让周围的一切都显得安静了，好像天地之间什么都没有，只有我和我的世界，不会有人来打扰。
在校门口站了一会儿，想想星痕的事不可能一整天还没解决，还是迈开了步子。
难得一个人。
我拐进学校外面的公园。这公园有些年代了，树木很密集，虽然并不高大，却还是让这公园长年累月地带着厚重的湿气，台阶上布满青苔和黑色的地衣，显出比这座城市更古旧的气息。平日里这里人迹稀少，班主任一再强调没什么事不要拐进来，不安全。
前面有一对情侣，紧密地依偎在一起，低声说着话，两张脸几乎要贴在一起。
耳鬓厮磨。
脑海中闪现出这个词。这种黏腻的感觉让我很不舒服。
就像苏展手心的汗。
我不明白爱情，不明白热恋中的人为什么喜欢这样黏在一起，恨不能像巧克力一样融化在一起。
曾经苏展也那样高大，站在我面前就能挡下整个世界的阳光。他喜欢伸手揉乱我的刘海，在我不爽地拍掉他的手的时候恶作剧地笑。
“喂，你知不知道，你面无表情的样子真的很呆诶！”
“你才呆，你全家都呆！”
“这名号我可不敢跟你抢，连不爽的时候都没有表情，你可是天下第一呆主！”
……
我真的面无表情吗？
我照着镜子，把唇角的弧度扯到最大——这样笑可真累。
我恢复面无表情的样子。多少人明明彼此互不喜欢，却还要勉强自己带着笑容一起谈笑风生。言语与表情，不过是人们讨好献媚的工具而已。
“喂……”
身后传来一个不甚明朗的女声。我从回忆里醒来，就要到公园的出口了，眼前一个人也没有，似乎那对情侣已经闪进一边的树林里去了。
“可是我很疼啊——”小情侣之间小打小闹吧……我有些尴尬，加快了脚步。很多时候，无意间撞破别人恩爱的路人总是比秀恩爱的情侣更尴尬。
“不！不要！救命！”我顿了一下，不是情侣么？脑子里闪过一些可怕的场景，要不要见义勇为？掏出手机，握在手里，先报警。
“藏，藏玥，藏玥！救我……求你……”
她认识我？这一声叫得我浑身一抖，我停下脚步，转头，什么也看不见。犹豫着往声音的方向走过去，努力思索着声音的主人。——蔚蓝？我看见了，就在大榕树后面。
“喂，住手！我已经报警了，再不走你就……”
然后我就看见了，隐藏在巨大榕树后面深蓝软下去的身体，和一张魔鬼的脸。
那男生瞬间闪到我面前，苍白的脸上眼圈很黑，一对虎牙长得吓人，唇角一道湿润的血迹正在延伸。
他刚才，分明在啃那女生的脖子！
“你……”极力冷静下来，很快我意识到他可能是什么，看来那个警察送我电影票也不无道理。
男生唇角上扬，盯着我的脖子，“可惜啊，我就快吃饱了。”
我伸手作出一个防御动作，脑子飞快地转动。他瞥了一眼我手腕上略显扎眼的红色，目光中出现一丝游移。我把手伸过去高声道，“我告诉你，我这红绳可是施过法的，专门对付你们这种妖魔鬼怪！”
“唬我呢你？正好我帮你试试灵不灵。”
男生笑得邪魅，一步步靠近，似乎并不急着杀我，而当我是他的餐后娱乐。心跳加速！死亡似乎很近了……
不！不行！他怕什么？他怕什么？大蒜？十字架？木头！
“你、你不是吃饱了吗？”猎物的恐惧往往令人满足，即便是吸血鬼也不例外。我抱紧书包，手指在包内熟门熟路地摸索着，这家伙虽然强大，但毕竟存在天生的弱点。
“要不是你打断，现在我确实应该吃饱了。”
“书上说，八分饱最健康……”
“哈哈哈，你说的有道理。但是我今天不吃饱，明天容易饿肚子。”
“你要是能放过我，我告诉你一个让你以后都不会饿肚子的去处。”
“说来听听，我考虑考虑。”
“去移动献血车上当义工。”
“听起来倒是……”话未说完，“卡”的一声男生已经倒下了，在他身后站着的，正是星痕。
“真啰嗦。”
他看了我一眼，未等我开口，刷的一下连带着男生的尸体一道不见了踪影。前后不超过十秒，仿佛不曾来过。
我整个人垮下来。四周静得出奇，若不是大榕树后还躺着失血昏迷的蔚蓝，我会以为这不过又是一场梦。
他又救了我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