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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中传闻

2022-10-01  本文已影响0人  江沉

(郑重声明:本文系原创非首发,首发平台lofter,名字:江沉,文责自负)

有许多或真或假的传闻,都在描绘一种现象,即在晦暗无光、湿气重的地方,每临月中,满月前后,身处其中的人,肉体和精神难免会受到一些影响。

这种现象如果非要以科学角度探讨,只能归结到外界物质触发,导致生物电的紊乱。根据环境的细微差别,有些人只会感觉到些许的情绪低落,而有的人,则会发生常人难以想象的变化。

传闻中所述人体兽化不足为信,此种变化只可能是内在的,而恰恰是内在的,才是最为可怖的。

由此为引子,我想提起的,是传闻中的一个“故事”。这个故事的起承转合并不重要,因为它的结局是其起始早已决定好了的,所以其起始自然也蕴含于结局之中,如同丝丝缕缕的棉线,不论它怎样曲折缠绕,头尾始终是相连的。这里,我就从作为结局的当天讲起。

九十年代末的南方某小镇,农历八月中旬,终日阴雨绵绵,衣着半日之间就已粘滞于皮肤之上,白墙黑瓦在不知何时才能散去的烟与雾中,早已化得失去了重量。

三天后即将大婚的二十六岁青年霍沉,整夜未眠,一副陌生又熟悉的场景在他的脑海中慢慢变得具象,纷乱的肢体逐步聚拢为人形,手掌穿过胸膛,紧握着尚在跳动中的心脏,额角的裂口喷出血液,在空气中弥漫……

霍沉牙关紧咬,浑身肌肉因为紧张而变得僵直,骨节咔吱作响,他竭力想要看清那一张张脸的面貌,整整七天,他都无法拂清遮挡视线的浓稠血雾,看到其中细节。

直至今晨,伴随着第一缕光线透过窗棂,他终于得偿所愿。那些曾经经由他亲手埋葬的,此时赤裸裸地重现于眼前,纤毫毕现。

天平微微倾斜于一方。

他一跃而起,静立于房中,双目深陷,望向虚空,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刺槐树上,噪鸦发出第一声凄厉鸣叫,匍匐墙缘的野猫一惊,脊背波浪般耸起。

霍沉迅疾步入灶房,抄起斜倚墙角的生铁柴刀,脚步轻缓地来到正房外,房门半掩,养父陈深坐在桌旁,正端着一碗热粥吸食,间歇传出一两声咳嗽。

推门进入后,气血沸腾中的霍沉,周身瞬时冷却了下来,他看到陈深眉间的惊诧一闪而过。

“灶上有粥。”陈深尽力不看向霍沉左手提着的柴刀。

霍沉向前移步,并不做声,挥动柴刀向着陈深面门而来。

陈深感觉眼前一道光影闪过,接着是深红溢出。柴刀横劈过双目,连鼻梁骨也被一分为二。

粥碗摔下地面,四分五裂,霍沉不敢久留,将柴刀揣入怀中,急匆匆冲出院门,朝着镇西走去。三百余步外就是陈深的胞弟陈琰的家,院落形式与陈深的基本一致,只是略微小了一圈。

陈琰正逗弄站在废弃石磨盘上哭闹不止的小孙女,没有注意到霍沉已经来到身后。

“爷给你变个戏法。”陈琰从兜中掏出两枚油光发亮的核桃,用手掌盖在磨盘盘面上,孙女抹了一把鼻涕,蹲下身子看向那只皱皱巴巴的老手,收敛了哭声。

只见他来回绕圈滚动掌下核桃,口中作势,吐出一套自创的“咒语”,这套“咒语”,霍沉也曾听过成百上千遍,这一次,他没有等到陈琰叫出最后一个字“变!”。手起刀落,刺耳的金石碰撞声后,苍老的磨盘顺着嵌入的刀痕裂为两半,陈琰的右手齐整整得被刀刃截断。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滚落的手已经被霍沉踢到了前院趴着的狼狗嘴旁,狗叼着断手,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剧烈的疼痛使老人晕厥在地,小孙女木然地看着眼前巨大的黑影渐渐远去,终于看不到了,她也终于再次哭出声来。

陈家兄弟三人,三弟陈栋常年在外混迹,与亲戚来往不密,但时至中秋,他也回到了位于镇中的家中,一幢独栋别墅。陈栋虽已年近五十,但身材魁梧,而且镇中人口稠密,一击不中,想要逃脱怕是极为困难,可霍沉脑中根本没有思虑过这些,他要的就是破釜沉舟,生命早已不是值得掂量的筹码。

按下门铃后,霍沉俯身攥起一把沙土。手心汗液过多,无法握紧木质刀柄,他把沙土洒在刀柄上,当着门后三婶的面,直握柴刀闯进屋内。环顾一楼,不见陈栋身影,他三步并作两步窜上二楼,踢开卧房,看到陈栋俯卧在床上,被适才响动惊醒。只消一眼,他即刻就明白了找上门来的是哪一笔债了。

陈栋身中十余刀,刀刀要命,起初他试图挣扎,可疯如饿狼的霍沉让他没有招架之力。再做什么都是枉然,心理上的恐惧使其如坠棉垛中,失去了求生的念头。

一个小时不到,霍沉连伤两人,砍死一人,他坐在三叔浸染血污的床沿,沸腾的血液迅速失去了温度。这时,三婶失魂落魄地走了进来,她知道片刻间,这里发生了什么。可是她一言不发,甚至没有看一眼丈夫,她径直走向窗台,拉拢窗帘,接着坐在霍沉身旁,用手帕轻轻擦拭霍沉脸颊上的血迹,安静得连呼吸声都无法听到。

“你不报警吗?”霍沉猛地扯落在脸上游移的手帕。

“你走吧,趁着陈冉还没回来。”

“我还能去哪?”霍沉冷笑了两声。

“去能活命的地方。”三婶抚摸着他的头发,落下泪来。

“十九年前我就已经死了,你忘了吗?”

他拨开三婶的手,走进陈冉的房间。片刻后逃出别墅,向着荒野奔去。

一个“血人”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有人认出正是陈深的养子霍沉,情况很快传至警方,县局二十年警龄的老警察方一清带着两名年轻警员,首先来到了陈栋家中。

看到惨烈的案发现场,方一清脸色铁青,凶手如此这般毫无顾忌地杀人,在县里从未有过先例,他吩咐手下先行调集警力布控,搜索疑犯,自己则向女主人进一步了解情况。

陈栋的妻子,霍沉的三婶霍玫君,十七年前从城里嫁到本镇,口音到今日也未曾转变,沉默时居多,张嘴永远是零星几句普通话,在镇民眼中,算是一个异类。方一清拉来一张木椅,与她对坐。

“现在最重要的问题,霍沉逃去了哪里?”方一清紧盯她的双眼,霍玫君毫无惧色地对视。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知晓?”

“凭你四十分钟都没想到要报警。”方一清手指腕表,厉声说道。

霍玫君站起身裹紧毛衫,拿起一杯水,走到窗前,仿佛刚刚发生的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雾气愈加浓重了起来,远山只是一条曲折的浅影,她知道霍沉就隐没于其中。

楼梯咚咚咚作响,一名年轻警员急匆匆跑到方一清身旁,俯身耳语道:“还有两个受害者。”

方一清抬头惊诧地问道:“死了?”

“没死,一个是疑犯的养父,双眼被划伤,另一个是疑犯的二叔,手掌被砍落,现在县医院诊治中。”

“加大警力搜寻,我们现在就去县医院。”

方一清走下楼梯前转身对霍玫君诚恳地说:“霍沉眼下如此丧心病狂,你真的不害怕他再做出伤天害理的事吗?”

霍玫君嘴角微颤,几欲落泪,但最终她还是冷冷地回答,“我无话可说。”

警察来到医院时,陈深尚在手术中,陈琰已经苏醒过来,因为手部断面失血过多,他脸色煞白,形同纸人,右臂下端空袖不自觉地绕圈晃动,口中喃喃自语,像是戏法“咒语”的余音。

“老爷子。”方一清轻声唤他。

陈琰毫无反应,仍自顾自埋头低语,试图接续未完成的戏法。

“是霍沉,伤了你?”方一清特意加重了“霍沉”这两个字的语调。

陈琰一愣,缓慢地抬起头来,呆滞的神情被难以言喻的悲伤所取代,那是由于极度失望而带来的悲伤,你能看到他的脸上,所有的情绪全都消散了,连精气神也泄失殆尽,只剩下最纯粹的悲伤。

“我没看到那个人的脸。”说完这句话,陈琰的口水顺着下巴流淌下来。

方一清抽出桌上的纸巾,帮他擦去口水。他心中倍感疑惑,起先他怀疑霍沉的三婶霍玫君与霍沉之间存在难以明说的纠葛,而现在,陈琰也持袒护的态度,这一家人走到这个地步,其缘由恐怕不是一时半会就能理清的。

“这孩子小的时候总喜欢看我变戏法,不知厌倦,他怎么会舍得砍掉他二叔这只手呢?”陈琰望着塌下去的袖子,自言自语道。他眼前闪过无数画面,霍沉刚到能读书认字的时候,最亲的就是二叔,二叔的戏法永远有新的花样,二叔买的糖,小小的手抓也抓不完,他总是跨在二叔的肩头大声嬉闹,展示着他的快乐源泉是多么充沛。可每到月中那几天,这小子会猫在某个角落背着人,脑袋瓜里不知思虑着什么,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这种时候,他的眼神或多或少让人泄气,他对你的感情在眼中统统找不见踪影了,让人不禁怀疑,他是不是一直在戏耍你,演戏给你看。

陈琰在政府发的卫生健康小册子里看到过一种病,叫什么神经分裂,他唯恐这孩子也分裂成了两个小人,一个是白的,一个是黑的。他背着大哥,拉霍沉去县医院,县医院的医生说,“活蹦乱跳的小子,我看你才是发神经。”

陈琰清楚地看到了拿着刀的人就是霍沉,他三天后就要和三弟的姑娘陈冉结婚了。本不应由自己准备,可陈琰还是定制了两套大红缎面被子,满满当当地塞在柜子里,就等到他大婚的时候,也算是二叔的脸面。

搜寻进展缓慢,连绵百里的深山加上迷雾茫茫,找一个人和海里捞针没什么区别。镇中闲人四处散播,霍沉月下发狂,伤人害命后幻化为一头浑身火红鬃毛的孤狼,早已遁入阴暗处,天黑后伺机吃人。

方一清根本不相信什么精神分裂之说,霍玫君和陈琰的反应告诉他,此间必有隐情,他把最后的希望放在了陈深身上。家族化印记在这个年代依旧深深烙在这个闭塞小镇的每个人身上,陈深作为家长,在陈家始终是说话最有分量的人,陈家发生过的大事或是不为人知的秘密,想必都不会瞒过他的眼。未经他点头,想从其他人身上获得什么线索,怕是无望。

深夜,双眼眼球被摘除后的陈深,克服还未过去的麻药劲,挣扎着坐起。方一清见状,急忙在其背后塞入枕头。

“快去找!坟地……”,陈深嘶哑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响起,方一清惊出一身冷汗。

他赶忙召集手下,离开医院,向陈家祖坟所在的桑阴坡荒地赶去。

月亮挂在空中,晕染了轮廓,远处磷火不断闪映。雨势渐大,方一清脚底积攒了一层烂泥,他用手胡乱抹掉,加紧步伐跑过去。七八方墓碑上下错落矗立坡上,并无人影,雨打在石头上劈啪作响,阴冷的风吹得众人纷纷起栗。

葱郁的山林间乍然传来一声悠远的狼嚎,一名年青警员不自觉地想起了镇中传言,心中不免打鼓,双脚向后稍稍挪动。没料到一脚踏空,仰面栽进深坑中,瞬时被泥浆雨水所包裹。方一清听到落水声,电筒光斑处,赫然出现一条棺木长短的土坑,他没有犹豫,马上跳了下去,手臂在泥水中触摸到失足警员的身躯,拦腰将他拽了出来。爬出坑后,年青警员呕吐不止,许久才缓过神来。

方一清仍留在坑中,脑袋快埋进了浑水中,继续摸索着什么。他觉得手指感觉到的阻力并不是泥土,和刚才的手感很相似,应该是人体的肌肤,尚具弹性。还有人在坑底!他顺着躯体找到双臂,抓牢手腕,猛地将其拉起。一副泥水覆盖的人脸出现时,天上响起一声炸雷,大雨冲刷下,一张双目圆睁的青年面孔显露出来,闪电带来一秒白昼,方一清追捕的嫌犯,此刻距他咫尺之遥。

天明后,法医送来了鉴定结果,死因是割腕,另外嫌犯十指指端均存在剧烈磨损情况,其中左手拇指、食指和中指创口严重到已可见骨。

方一清进一步勘查现场,除了一把折断的柴刀,再无其他工具。霍沉这是徒手挖开近两米的深坑,天知道他挖了多久。坑底仅能看到一两节枯骨,方一清一行将其重新掩埋。因未竖墓碑,所埋何人,暂时不得而知。

算是有了个结果,众人欣喜于歪打正着,压力来的快去的也快。唯独方一清心中毫无预想中的松快,他要的是拨开重重迷雾,而霍沉的死把真相埋藏得更深了。

涉案三人的缄默是方一清料想到的,其中两位老者的执拗让他无计可施。他只有隔三差五登门拜访寡居的霍玫君,可仅剩的一点希望也即将被一盆盆冷水消磨殆尽。

这一天下班后,方一清决定最后再尝试一回,事在人为,可也强求不得。

如同往常一样,霍玫君沏好茶水,端来两三样点心,坐下来与方一清面面相觑,不过这一次,她的神情没有半点不耐烦,看不透她心头在想些什么。方一清端详着她的面部轮廓,看起来也就三十多岁,年青时定是个出众的女子。

“关于霍沉的事,多次搅扰,实在抱歉。但请你想一想,如果连我也放弃了,任由真相埋没,恐怕以后再也没有机会,没有人愿意探求了。这样对受害人,对陈冉,对你自己,甚至对霍沉,都欠一个交代。”

“霍沉患有精神方面的疾病。”说话时,霍玫君目光倾斜,手指想要扯衣角又控制住了。看得出来,她极不擅于说谎。

“这是你们三个人的统一答案?”方一清不动声色,端起茶杯轻抿,心想她终于开口谈论霍沉了,这算是个小小的进步。

“是的。”霍玫君回答,她随即意识到说漏了嘴,“我们也只是猜想,因为实在找不到其他解释。”

“事发前,你察觉到过迹象吗?关于精神疾病。”

霍玫君点头。

“大概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有两年了,霍沉的情绪有些不稳定,时而正常,时而孤僻。”

分明是想要强化给人的印象,表明“精神疾病”的确是有根据的,但她的破绽在于,回应太快又太过笃定,唯恐小小的迟疑败露其编造的事实。况且还有一个明显的矛盾摆在那里,陈琰前日所述,霍沉的“精神分裂症状”是自小就出现的,而霍玫君说察觉迹象方才两年。但凡她愿意继续谈下去,短时间内,方一清有把握让真相浮出水面。

“既然这样,为什么同意将女儿嫁给他?”

“现如今,两个孩子决定的,做家长的也不好干涉,再说谁能想到事情会严重到这种地步。”霍玫君的语气有些生硬,方一清心想,不能操之过急。

“能和我讲一下霍沉被收养的经过吗?”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那时候我还没有嫁过来,所以知道的也不多。”

“了解多少就说多少。”方一清给杯子续上茶水,他听到斜对面紧闭的房间内有人在轻声啜泣。

“霍沉是弃儿,镇里人都知道。”霍玫君停顿片刻,瞄了一眼右侧房间门。

“听姐夫说,霍沉的生父,是走街串巷的卖货郎,每隔一两个星期就会骑着一辆破旧自行车,驮着两个大货箱来到镇里,挨家挨户兜售针线,发卡之类的小件杂货。记不清是哪一年春天,卖货的男人又来到镇上,他的自行车前杠上载着一个六七岁的男孩,瘦的像根竹竿。乡民只是猜测他俩是父子,因为男人对孩子实在很好,其中一个货箱里塞满了小孩吃的零食和玩具,还有淘换来的童装童裤。哪家大人想给家里孩子买点零嘴,男人总会笑着说,“这个箱子里的不卖。”接着掏出几颗水果糖表示歉意。”

“可是大家伙从来没有听到过男孩叫他爸爸,一直趴在自行车杠上,不哭不闹。刚开始我们怀疑这孩子是哑巴,有人故意逗弄他,男孩脾气很怪,张嘴就咬,嘴里哇哇得,不知叫唤着些什么。男人解释说,孩子胆小,刚从乡下老家过来,和自己还有些生分。”

“我和大姐感情最好,自从她嫁给陈深,我隔三差五就会跑来陈家住两天。八零年中秋前后,我在大姐家过节,那晚的雨下的是真大,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大的雨,有人敲门,姐夫听到声音出去查看,卖货郎和男孩淋得像落汤鸡。男人嗫嚅着表示能否借宿一晚,姐夫同意了,将他们领进门,安置在偏房,谁料到男人半夜里偷偷溜走了,留下了那孩子,从此再也没见过他。”

方一清看她叙述时的神情并无异样,眉眼间夹杂着一丝感伤。唯独最后“偷偷溜走了”这几个字,声音明显降低,语速加快,气息不足了似的。方一清认为,她是想一口带过这几个字,最好是没有给对方留下任何印象,可这一点语气的顿挫恰恰被方一清捕捉到了。

“偷偷溜走了?他不是待孩子极好,为什么会这样抛弃他呢?”

霍玫君未及回答,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女孩推门从房间走出,眼睛通红,五官和霍玫君很像,应该就是陈冉。

霍玫君局促地站起身来,对女孩说:“冉,你先进去,我们有事情要谈。”

陈冉没有理会她,走过来对方一清问道:‘’方警官,霍沉是怎么死的?

“割腕。”

“好方法。”

“霍沉临走前留给我一封信,我希望你亲口说出那件事。如果你再说谎,我也会以同样的方式离开。”陈冉转头面朝母亲,脸上挂上了莫名的笑意,随后走入房间,锁闭了门。

霍玫君定定站着,二人沉默良久。

“也许我们换个时间,孩子……”

“不,我说。”霍玫君重又坐下,脊背像是支撑不住地弯了,她瞬间苍老了几岁。

“欠的债总有一天是要还的,不是吗?”

“什么债?”

“血债。”

“我以为他睡熟了,没有看到。我就这样一直骗着自己,他们兄弟仨也一直骗着自己,我们总觉得真相已经永远化成了灰,无论在霍沉身上看到了什么,我们都不敢往那个方面想。可事实就是事实,霍沉总有一天会让我们血债血偿,他一直刻在心里,融进了血液里。”

“陈冉不会认我这个母亲了。”霍玫君苦笑着摇头。

窗外月亮爬到了树梢,已经被啃噬成了残饼状。

“是我杀了他!”她说。

“为什么。”

“那只半夜里探进我衣服里的手不是他的,是陈栋,陈深亲眼看到他的亲弟弟溜进我的房间,可他视若无睹,任凭陈琰、陈栋活活打死了半夜小解的卖货郎。他们连夜埋尸灭迹,将自行车拆解藏入库房,我还记得第二天我们告诉他父亲走了,不要他的时候,霍沉小小的眼睛深的像井。”

“直到九年后,大姐癌症即将离世时,她不愿带走这个秘密,当年她亲手把我推向了蛇窝,那天又是她亲手打开了灯。为了生活,人这一辈子永远是为了生活,但凡活着,一切都可以忍受,我没有再揪着过去不放。当时陈冉已经十二岁,大姐把她交给我,这俩孩子自小一起长大,脾性相投,他们远比我们明白,活着不仅仅是为了活着。”

四周寂静无声,世界像沉入了海底。

方一清担心陈冉,他走过去轻轻叩门。

房门下送出一张纸,他弯腰捡起,寥寥几行字,字迹很潦草,下方署名霍沉。

对不起,冉,我要离开了,演了那么久的戏该散场了。但自始至终,我对你,没有半点虚假。

我何尝不想娶你,我们好好过一辈子。可我没有办法忘记。

我被人“抛弃”过两次。

第一次,他们把我放在野地里自生自灭,是那个男人发现了我,在相依为命的漂泊日子里,我已经把心交给他的时候,我第二次被“抛弃”了。那天月亮很圆,我看到了他们是怎么打死他的。

有一段时间,我以为,我已经完全销毁了那一刹那的画面,在阴影下构筑起伪造的平和,世人不都是这样吗?可上天偏偏不允许我这样做,我注定要回到十九年前,他第一次,抱起我的时候。        ——霍沉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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