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泾阳正谊书院碑记

正谊书院碑记（慕荣翰）

        正谊书院，三原贺复斋先生讲学之所也。余与先生初不相识，同年吴清卿视学关中，特疏荐之。朝廷崇尚儒修，予国子监学正衔始耳其名。壬午来陕，闻中丞冯公敬礼先生曾假介绍，迎至会城，一再造请，心窃与其为人。泊驻三原，吾乡焦雨田明府适宰斯土，乃告余曰：先生反躬为己，不求闻达，昔以孝廉方正举，辞不赴，结庐于泾阳清凉原之麓，日与生徒讲贯其中，毅然以邹、鲁、洛、闽是希，老而弥笃。三原之学，自王端毅父子、马谿田诸公后流风阗寂久矣，士子攻帖括，泪没于利禄之说，沉溺于进取之文，孜孜矻矻，惟恐弗工。有以儒林道学相切劘者则群焉疑忌，或非笑之。此士风所以日敝也。不自揣量，思挽其习。幸遇先生，足资模范。以所居清麓精舍，积屋无多，四方来学者众，栖止为难。于是牒于大府，自输俸钱，庇材鸠工，拓其馆宇，富绅慕义，醵金相助，堂庑门序，斋祭之室，庖福之区皆具。又置水田、果林若十，以供岁需。制府谭公名之曰“正谊”，中丞冯公手为署额，诚欲多士处此燕间清旷之地，得先生优而教育之，读书求道，不为声利所夺，英材豪隽，或有兴起，亦有司之责也。请书其事以示来兹，余以时方校士，未遑命笔。久之，闻先生事益详。今年春，按试既毕，始修谒于清麓，窥其言论风采，如璞金浑玉，钦其宝莫名其器，又如汪汪千顷陵，澄之不清，淆之不浊，盖粹然古君子也。今夫世之赖乎儒者，为其致知力行，成已成物，而非以空言袭取也。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想而已矣。孟子曰：尧舜之道，孝弟而已矣。先生丰谅笃实，禀于性生，内行纯备，尤非寻常所能及。邑有公事，长吏咨访，知无不言，襄助经画，必公必允。一乡之人，无贤、不肖，莫不仰其德，望其训迪。及门也，则以躬行为本，以文学辅之，大而冠昏丧祭，小而言动造次，一准于礼法。虽经术湛深而不治章句，不矜博奥，务求理义之所归。如是者数十年，然后叹先生无求于世，而人之景仰卒不能已，岂阿好哉？亦道在则然耳。彼夫捕扯陈编，标榜前哲，高谈性命，自诩精微，至薄事功为末务，视庸行为粗迹，不知其所言者能加于六经之旨耶？能进于五子之书耶？而一验其行，不满人意十常居八九。呜呼！是率天下而出于无用者也。闻先生之风，亦可以少息矣。惟顾游其门者知经师易得，人师难逢，相与观摩淬厉，以抵于有成，处为完人，出为名臣，不徒接武端毅诸公，将使横渠一线复振于兹，则雨田营构书院之意与先生诱掖后进之心，庶可稍慰也。已夫！雨田固有志者，余既嘉其为政能识体要，又重先生之道德文章无愧于通儒也，乃为之书。

光绪十一年乙西。

注：文录自《泾献文存》稽注版，外编卷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