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药神:于夹缝中求生存,又有谁是局外人?
王传君出场的时候,带着三层口罩,当他扒了一层又一层的时候,影院里开始有人笑出声来,我突然就想起了那个常年戴着口罩的邻居小孩。
有段时间,我住在721旁边的大院里,因为道培医院的关系,721收治了很多血液病的患者,床位太紧张,治疗又需要长期不间断,就有好多外地的病患和家属在医院附近租房子。
那兄弟二人就住在次卧,我从来没看清过弟弟的样貌,他整日里都戴着口罩,小光头,瘦瘦高高的,不爱说话。哥哥样子很憨,沉默寡言,面色里带着与其年龄极不相称的沉重。偶尔传出兄弟俩人的对话,却是我听不懂的南方口音。职业的敏感,让我一猜即中,弟弟是隔壁医院血液科的患者。
不同的环境,造就不同的人际关系,村子里的街坊可以在茶余饭后相互串门,而城市里的鸽子笼,即使住在对面,也不一定知道对方的名字,我向来不喜主动与人搭讪,于是,就这样别别扭扭的相处着。
一般在朋友圈里看到众筹,我都会或多或少的捐一些,以尽些许的绵薄之力。无独有偶,我竟然在圈里刷到了对面那个孩子的众筹推送,以及他的公众号。网络这种东西,真的是很奇妙,它可以让人眼界变得很大,也可以让世界变得很小,能让天南海北素不相识的人无话不谈,也能让住在对面沉默又尴尬的陌生人,在某一时刻突然就知道了你全部的经历。
一个家庭能在7年的时间里遭受两次厄运的打击,这种上帝掷骰子都很难有的几率,竟真的被这一家人赶上了。父亲遭遇车祸,导致脑损伤,智力回到5岁孩童的水平,生活不能自理,肇事者却逃逸。做母亲的,靠给学校代课的微薄收入,一边照顾丈夫,一边供两个孩子读书,省吃俭用的还清丈夫的医疗费,终于等到大儿子大学毕业,小儿子考上大学,以为可以坐下喘口气了,可屋漏偏逢连夜雨,小儿子被确诊为急性非淋巴细胞白血病的消息,再一次将她推向了绝望的边缘。
这个妈妈有一句话,我一直都记得。她说,是我跪在地上求医生救醒我丈夫的,他活着,我的家就在,虽然不完美,但却是完整的。同样我也不会放弃我的儿子,我的家人,一个都不能少。
我想象不出照片里这个瘦瘦小小的南方母亲,她的体内有多大的能量,可以支撑着她坚定的走下去,是女本柔弱,为母则刚的本能,还是地势坤,以厚德载物的宽忍。这个坚强如磐石一般的女人,走街串巷挨家挨户的去给儿子筹集医疗费用,她求遍了她所知范围内认识的不认识的所有人,那页长长的翻好久才能翻到头的捐款名单里,每一个数字,都是母亲支离破碎的尊严。
我并不想改变与兄弟两人的相处模式,一来我不喜欢没有任何感情基础的亲近,二来,我不想让对方感觉我们之间的不平等。所以我继续装做不知情的样子,偷偷的去公众号里打赏。
他的公众号里有一篇文章,《连活下去都是用尽全力》,看的我揪心般的难过,他说:
这一句“我还想活下去”,不知戳中多少人的泪点,面对这样活生生的求生欲望,又有谁能拒绝的了呢?
而影片中的诸位,又何尝不是如此,他们的绝望,每一层,都以月为单位。
吕受益:“他一生下来,我就不想死了,我想等他叫我一声爸爸,如果他结婚早,我还可以当上爷爷。”说这些话的时候,这个被病痛折磨到瘦骨嶙峋的年轻爸爸,眼里泛着光,满满都是期待。
吕受益妻子:为了丈夫能活下来,她跪着像程勇求药;医生说,不行就强制骨髓移植,她果断而坚定的回答,医生,我们做。即使穷困潦倒,她也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救活丈夫的可能。
黄毛:生了病怕拖累家人,一个人跑到上海自生自灭,在屠宰场打工,跟几个病友挤在阴暗逼仄的出租屋里,把抢来的救命药分给病友。最后为了能让更多的人能活下去,他死了。程勇咆哮着质问,他才20岁,他想活命,他有什么罪?
刘思慧:女儿生病后,丈夫第一时间离开了,她凭一己之力独自承担每月至少四万元的医药费,走投无路,不得已委身欢场,受尽屈辱,只为了能让女儿能够活下去。
刘牧师:他有自己坚持的信仰,敢在假药贩子的地盘上,不顾自己年迈与病弱的身体,与之对抗;可在法律与生命的冲突中,毅然决然的选择让自己及更多的人活下去。
看守所的老奶奶:“我吃了三年的正版药,房子吃没了,家被吃垮了,现在有了便宜药,你说它是假药,假不假我们还不知道吗?我不想死,我想活着,行吗?”
对于绝症病人来说,活着,是件奢侈的事,有病没药是无奈,有药没钱是不甘,贫穷成了原罪,就像药贩子张长林那句经典的台词:这世上只有一种病,就是穷病。他们如同盛世下的蝼蚁,在贫穷的夹缝里,想要寻出一条生路,是何其的艰难。
生活的残忍就在于此吧,闭眼太平盛世,睁眼满目疮痍。
在这触目惊心的对生命的渴望里,在鲜活的生命不堪病痛的折磨绝望放弃时,劣迹斑斑的程勇,发生了辛德勒式的改变,他从一个发癌症财的小奸商,变成了一个赔钱冒险也要给他们代购药品的光环人物。就像在印度烟雾缭绕的大街上,程勇看到的湿婆和迦梨的塑像,为了解救他人,让自己陷入困境。
药贩子张长林在第二次讹诈程勇的时候,被他的善意打动,被拘捕后,宁愿放弃减刑的机会,也要替程勇隐瞒。
嫉恶如仇一丝不苟的警察曹斌,在听完老奶奶肺腑之言后,动了恻隐之心,释放了手持仿药的群众,也放弃了继续追查这个案子。
谁家还没个病人,谁又能保证一辈子不生病?所谓正叹他人命不长,哪知自己归来丧。面对生死,我们每个人都无法置身事外,袖手旁观。
时至今日,一些大病的昂贵药物被纳入了医保,希望这一切越来越好吧。
那个邻居弟弟后来做了骨髓移植,回了老家,他用来记录病情的公众号已经有将近两年没有更新了。
我想,他已痊愈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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