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上的书房

一九九八年与父母移居昆山，在北栅湾购置一套住房，只有七十平米不到，然而因是顶楼，竟有阁楼一间，也有十几平米许，父亲在上面开了个天窗，置了一张长桌，将家中所藏的书全部搬了上去，又添置文房四宝及茶具，父手书一联，茶亦醉人何必酒，书能香我不须花，一下子成了一间小小书房。

我问父亲为什么非要弄个书房，，我现在已经大了，似乎不用去看书读书了，父亲说：“读书其实与做人有关。”我说：“我出生来便已是个人。”父亲说：“婴儿出世便是一个人，但并非我们所要做的那个人，而人也不能因为日渐长大，就以为满足是个人，人是要自己做的，所谓做人就是要做个标准高的人，而如何做个标准高的人，便是读书，因为书上可以告诉你如何去做个标准高的人，做人是永无止境的，自幼做起，即到垂暮之年，也是要做人的，所谓活到老学到老，即使一息尚存也仍是个人，仍需要读书，所以不论什么时候都应该去读书的。”我点头称是，父亲说的更带劲“你那时在学校里读书，是由课程规定的，要笔记要考试，担心考不好，不能升级不能毕业，好像在为老师为家长读书，没有自己的自由，而你离开学校，有了职业，不必笔记，没有课堂，更没了老师，你所读的书就是自由的，可以挑你喜欢的读。你要知道，其实学校里的读书是为将来职业，将来生活所作的预备，可以说那不是真的读书，而你离开学校后，不论什么职业，什么环境，所读的书是业余的，确是你喜欢的，那才是真的读书。”

我也来了兴致，便又问：“那么这种书要怎么读呢？”父亲答道：“人的一生要过得愉快，有趣味，这需要去培养的，养尊处优，衣食无忧，如果饱食终日，无所用心，最后总会觉得乏味，甚至厌世，甚至痛苦，而试问怎么去扭转这个心态，便是要培养人生的情趣，而怎么去培养情趣，最好的办法就是读书，你应该知道人生境界，所谓境界，例如你爬上那马鞍山文笔峰，所处地势，既高又宽敞，脚下是山，眼前是整个昆山城，那个时候天气晴朗，白云飘荡，微风轻扬，眼所见白鹭飞翔，耳所闻野鸟欢唱，这是一幅优美境界，使人心旷神怡，即便天空阴云，或有层雨，你眼见雨色朦胧，耳听得雨声淅淅，别有一番美景，一番境界，这些都是居住境界。若是换了个环境，这个境界便没有了。居住有境界，而人生更有境界，这两种境界是不同的，并不是高楼大厦、锦衣玉食便一定是高的好的境界，而陋巷茅屋便没有，有高楼华屋的，居住境界好，心里空荡无物，人生境界不一定好的，而象颜回陋巷箪食瓢饮，不改其乐，心极充实，人生境界是极好极高的，要知道这个人生境界是别有存在的。”

我一时迷惘，而父亲又说：“以后你有经历，读书多了，自会明白，人无非追求舒舒服服过快乐日子，当知人生有了好的境界，做人自会多情趣，做人多了情趣，便觉得快乐舒适，你若希望到此境界便要好好做人，要学好好做人，便要多读书。”

而后，我便经常在这个阁楼书房中读书，起先的书都是父亲以前所置的，按父亲的教导，先读些人生修养的书，他说栽花要细心培养，犹如修叶施肥，做人更加要加倍修养。这时候的读书不求死记硬背，不为应付考试，更不必写甚论文表述，是极轻松的，像古人所说“默而识之”，而后来，我又读了一些欣赏类的书，风景可以欣赏，电影也可以欣赏，品茶都可以欣赏，而人生更是我们欣赏不完的，我发觉欣赏人生最好莫过于读些文学作品，尤其是散文和诗，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书中境界包罗万象，自然部分、人生部分、居住境界、人生境界、一年四季、天时地理、一切气候景边、一草一叶、一木一花，乃至飞潜动植，、金鸟玉兔，甚至一鸡一犬，经文学人笔下渲染，都是别有一番情意，趣味无穷，人生喜怒哀乐，尽在书中。当我读书时，便培养我欣赏自然、欣赏人生，趣味无穷，而且起先我是以为自己是没有时间读书的，可后来发现时间其实就像一块布，做了衣服，还有很多零头，若是把这些零头利用起来，大可以有别的用场，阁楼书房，成了我一个提高境界，培养情趣的休闲场所，这是用多少金钱也买不来的经历。

随着时间的推移，因为种种原因，我搬出了拥有阁楼书房的商品房，住到城西房子中了，虽然房子很大，但是我觉得缺少了什么，书柜保存着，书也还有很多，而我每次在宽大的房子中读书时，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却会不自禁特别想念那窄窄的、狭狭的空中阁楼书房。

其实，我也分不清楚是惦记那书房，还是那书房中父亲写的对联？是惦记父亲？还是惦记父亲讲的那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