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人礼

文/叼着信的兔子小姐

蓝色的鱼是你

【序】

鱼活在水中

也活在泥土里

她坚信自己生于地底

与草木般扎根的是柔韧的鳍

【生之纪年】

某日天幕倾泻下瓢泼大雨

她赖以生存的土地被冲刷成

渺无边际的汪洋

鱼溺水了

她喘咳着想要逃离

却发现愈用力

愈坠往幽深海底

她活着

因为她原是一条鱼

【花与荆棘】

彼时鱼尚且年幼

她有三个梦

第一个梦囊括下生命的伊始

以及最初的那十年

这个梦有着透明肥皂泡般绚烂的质壁

于是它有了一个独特的名字

“锦年”

鱼有着无数关于陆地的幻想

她无法忘记自己曾生于土地

【物语】

鱼摇曳丝绸般光滑的尾鳍

她不知道自己何时能够上岸

尾从此蜕变成光洁无瑕的双腿

然后在那里

她将有幸参与生命中有关情与仇的话剧

短暂的五年里

鱼陷入第二个梦

这个梦的名字叫“祭”

祭奠之祭

以此铭记心中死去的哪个角落

在年岁相当的同类里

鱼因为华丽的鳍遭到了一些非议

水中绽开尖锐的荆棘

剐蹭到细小鳞片

随波浪撕扯开去

她第一次悲哀的望向玫瑰色的身体

她讨厌鳍

也不喜欢遨游在海底

瘟疫般蔓延开去的流言蜚语

从她的眼底逆时针模糊开去

夜晚的水是黑色的

似乎是渗透进了黑夜的浓墨

怎么也洗不清

鱼向往陆地

愈发渴望就此脱离

只是她不再期待理解

而开始追溯为何自己生来便是鱼

心脏破损的地方发炎了

荒芜的如同未经开垦的贫瘠田地

两年为期

鱼画下属于生命的第三个梦境

唤做“爱别离”

她听说地上的人类有信仰

佛的偈语说人生有七苦

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

还有求不得

鱼开始隐藏自己

即使同伴大多无法与她交心

她依然总是笑意盈盈

她害怕悲剧的历史重演

无形中杀死自己

鱼有过许多恋人

他们每一个都截然不同

爱与被爱

轮回往返

鱼学会撒下谎言

也曾被违心欺骗

但这世间本就是互相辜负

她仍旧痴迷着回到地上

奔跑在广袤的原野和夏日的原野海底太压抑了

每一天都像被暗流扼住咽喉

却永无可能死于窒息

默默栖于海藻间

她是一条无泪的鱼

海水很温柔

过于温柔的掩埋了不同咸度的泪

有时她费力的游上水面

发现陆上的人们同样惊讶的望着自己

喏

你看，那里有一条微笑的鱼

【惘】

生和死都有太大的吸引力

唯一的原因来自无知

过多的重心倒向物质

可在向生和向死前

物质却又是最无力的东西

这是生命中已知的第四个梦

这个梦教会了鱼成长

她日日思量

取名为【惘】

之后她开始相信

不论对错

每一个从你身侧走过的人都在教会自己某些东西

无谓良莠

这些看不见的物质总会潜移默化的影响你的轨迹

这是生命存在于世的本质

依存

每个个体都有联结

差异无非联结的远近而已

即使她只是一尾鱼

暮色四合

鱼已经活了十八年

她是不同寻常的

据说人类的世界里

十八岁是成长的节点

鱼沉睡在无妄海里

幻想自己其实是人类

她的梦得偿所愿

肩胛，锁骨，手臂

白皙挺拔的胸脯和梦寐已久的双腿

这是鱼的成人礼吗

她亦步亦趋

踉跄着试探性的跑了起来

海水以外的空间

她欢喜的宛若孩童

岸上阳光万里

却丝毫无感刺痛

她还是一条鱼

却好像又不是鱼了

鱼只有七秒记忆

而她的记忆

有一生

鸢尾花盛开在瞳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