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胳膊往外拐的李胜男

祈福虚弱地躺在炕上，精气神儿似乎被抽走了一样，脸色苍白，眼前总是一副模模糊糊的画面。他努力想看清楚，却总也看不清，像一片浑浊的河水，又像一片黑漆漆的沼泽。他努力寻找着，寻找可以走出去的出口，寻找可以带他走出去的光，什么都没有，仍然是黑乎乎的一片。流动的黑暗，在他眼前闪过。

虽然卫生院的医生说祈福无大碍，只是需要休养，李胜男心里惴惴不安。看着躺炕上的祈福，就好像他瘫痪多年，只剩张嘴巴的力气了，李胜男心里不禁掠过阵阵悲凉，她的后半身怎么过呀。

她抹着眼泪来到娘家。她爹瞅见闺女一个人抹着眼泪回来，心里各种猜疑。“怎么哭成这样？长这么大，你都没怎么哭过呢。祈福打你了？”

李胜男摇摇头，“祈福骂你了？”

见女人还是摇摇头，不耐烦地说，“没打没骂，那你哭什么？”

“我日子没法过了。”

“这怎么讲？一个大活人，有力气，还能饿死不成？”

“爹，祈福现在躺炕上，虚弱地连句话也讲不成。把你养气血的中药给他两服......”

“败家子！败家子！你怎么不直接连你老爹的命都拿走呢！”还没等李胜男说完，她爹就嚷嚷起来。

“爹——，是你要把我嫁给祈福的，现在又撒手不管了？”

她爹心头一紧，“谁能想到会是这样呢？他不是还挣补贴吗？有点补贴，总比平常人家好吧。”

“人起不来，还怎么挣？你把那中药拿来喝两服，人精神了，才能挣啊——”

“那些药可都是我命根儿啊——，早年间在江湖郎中那抓了些神仙药，老眼昏花的时候熬上喝一喝，我的精气神儿就上来了......”

“爹，救人要紧。给祈福喝两服，等他好了，才能给你挣孝顺钱啊。”

“哼，孝顺钱？没指望。能把剩下的30块礼钱拿回来都不错了——” 说着慢慢挪到床柜前，掀开盖子，拿出珍藏的中药，小心翼翼地递给闺女。

“还惦记你的礼钱？这都一家人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李胜男打趣地说。

李老汉拿着药的手突然抽回去，瞪着自己闺女：“都说女儿嫁了人，是泼出去的水，我看是真的！30块的礼钱，一分都不能少，要不然我这老脸往哪搁？”

“你的老脸重要还是我的日子重要？把钱逼着给你，还要不要我过活了？”

“败家子，败家子！都是来催命的啊——”

李胜男夺过老汉手中的药，“爹——，有我一口吃的就少不了你的，你老了，我还要床前伺候着你呢——”

“快走吧！都是耍嘴皮子的！指望不了你们这些胳膊往外拐的。可怜我，连个儿子都没有，这是哪辈子欠下的孽债啊！”

“爹，女儿也是人，我给你养老送终，差不得别家儿子的。你别老这样咒自己啊。”

“快走吧！”

李胜男拿了药，经过村小的时候，看见破庙坍塌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塌的，村里没人关心，也没人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