茭白月光 第一章（1）
四月是白家湾一年里最美的时光。
暖风拂面，春意浓浓。西北山脉巍峨起伏，斩断寒流。金黄的油菜花田从山腰倾泻而下，将白家湾围在浩瀚花海中央，一条弯曲小河打西北半抱小镇，在南边突然急转，将花田一分为二后悠悠流向东南。
河流急转处水势湍急，一座石桥架在十余米宽的河面上。桥有点历史来头了，桥头护栏上凹刻的“白家桥”依旧清晰可见，在三十年前发洪水后湾上主持大修过一回，桥两头加固了钢筋水泥，又在白家湾的另侧扩建了凉亭，供人歇脚。
石桥一端连着白家湾，另一端，掩在花田里的乡间小路延伸至几公里外，与去往岩城的主干交通线相汇。这数公里乡间小路没有车辆运营，平日里白家湾进进出出来来往往的人，走至白家桥，脚力稍乏，都要往凉亭歇一脚，喝口水，休息整顿一番。
城镇建设大风一起，距离岩城不到三小时车程的白家湾，一夜间跻身为周末休闲胜地，好山好水吸引了不少观光客。湾上配合建设，将凉亭开辟成服务中心，春天里本地农户聚集着卖点芥菜、春笋，盛夏摆上凉茶摊，秋天有鲜果，到了隆冬，游客虽少了，湾上的人进出渐多，烤红薯生意是断不会冷清的，凉亭倒成了白家湾独有的消遣之地。
白悦行至凉亭，晌午已至，太阳爬到头顶，春日暖阳下跋涉久了，后背汗水津津，背包里的水壶早就见底，口干至极。
九尺见方的凉亭，倚栏坐了不少歇脚的人。白悦把包往地上一丢，往空凳上一倒，长腿一摊，朝凉茶摊边的老妇喊：“一碗凉粉，多糖多醋！”
一只搪瓷大碗顷刻端到面前，明澄澄的凉粉波光涟涟，白悦顾不上勺子，就着碗边猛喝一口，老妇嘴角皱纹一咧：“别噎着咯！娃娃来白家湾玩啊？”
“嗯！超好喝啊！”白悦喉咙里咕哝咕哝，一碗凉粉已去大半。
“我们白家湾福婶的凉粉，顶呱呱的，娃娃嘴刁哦！”边上坐着的老伯哈哈大笑。
“二爷你又吹大话，白家湾哪样不好啊？哪样不好了嘛？！！你们说是不是诶~~~”对面长凳上的蓝衣妇人调侃道，尾音拖得长长的，众人哄的一笑，七嘴八舌说道，“是咧是咧，白家湾没有不好的，属二爷的菜最好！”
老伯在外人面前晒了脸，眼一瞪急了，将面前竹篾箕往蓝衣妇人方向一推，“我家的是好嘛，你看你看，比你的强多了！”
簸箕里的是码的整齐的翠白青笋，拇指见粗，底白梢嫩，鲜得出水。
白悦端着凉粉，看着这群有些年纪的当地人热热闹闹，甚觉有趣，不自觉对着老伯微微点头，“好的很好的很！”
“娃娃好眼光！”老伯十分高兴。
白悦半靠着栏杆，此刻被凉粉撑得懒懒的，只觉得这风拂过人脸，暖香浓郁，十分醉人。不由得对着满目花田打量暗叹，蓝天白云，这里果然是美啊！
远处花田的小路上拐进来两个黑点，白悦趴在栏杆上眯着眼睛，仿若看无声电影。金色底幕上的黑点渐渐放大，哦，两个小人儿手拉手走着呢。再近一点，黑点成剪影，哦，是两个小人儿共抬一个物件。一人累了，撒手不管，另一人脚一跺，费劲拖动，力竭蹲下，一路上两个小人儿拉拉扯扯，样子滑稽可笑。再近一点，白悦噗嗤笑了，心道，不知是打哪来的俩笨蛋，竟然会拎着个大箱子来白家湾，把这数公里坑坑洼洼的乡下土路置于何地？
两个笨蛋行至凉亭，那个24寸的巨大箱子被丢在路中央。
“啊呀呀，累死我了，累死我了！凉粉！有凉粉！！！来一碗，大娘！”戴着红色棒球帽的男子在福婶摊前咋咋呼呼，“老曲，老曲，快！快来！”棒球帽招呼亭外的另一年轻黑衣男子。
那男子站在亭边荫地，头发汗湿，白皙皮肤晒得微红，鬓角隐约几道汗渍。他并不言语，皱眉不动。
“老曲，来！”棒球帽转开帽檐，额头汗水一抹，手背往身上一蹭，小心翼翼左右各端一碗颤悠悠的凉粉，讨好地递给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接过来，嫌弃地瞥他一眼，不言不语，拿勺子在碗里缓缓搅着。
棒球帽咧嘴一笑，自顾自一口气喝完，空碗朝福婶一伸，“大婶，再来一碗！”
一口气又消灭一碗。
“小伙子，你紧不紧哇，还要不要啦？”福婶摇头。
“水牛哦！他不能这么喝啦！”刚刚的老伯朝福婶嚷。
“二爷又热心肠！”众人开始嘻嘻哈哈。
“肚子凉了不好的。”老伯坚持。
“没事，我身体棒！再来一碗！”棒球帽制止争论，“大娘，这里离清水屋还有多远呀？”
“你们去清水屋？是走亲戚吗？清水屋哪家啊？”福婶手握大勺一指，“后生匠，那还有得走，过了这个白家湾，还得翻个山。”
“呃，去玩去玩。”
“你们走错路了，清水屋该早十几里下车，有直路可以到的。这边过去那可绕远咯。”
“你们可以往回走，在下车的地方再往回搭车的。”
众人热情指点。
“啊？下错了？不会这么惨吧？”棒球帽夸张的尖叫，又偷偷看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从荫凉地挪到福婶边上的长凳上，面无表情地对棒球帽道：“箱子你拎！”
“就在我们白家湾玩呀，差不多啦！”
“是咧，清水湾的桃花，我们白家湾也有，也不差的。”
众人提议。
“这主意好！这里住起来也不错，是不是？”棒球帽问黑衣男子。
“箱子你拎。”黑衣男子重复道。
“晕，又是我！你怎么也得出点力是不是？虽说是我提议要带箱子，箱子里东西你也占一半对不对，我们兄弟同心协力，其利断金。”棒球帽喋喋不休。
“箱子你拎。”黑衣男并不多话。
白悦闭眼听得嘴角一弯，只觉得好笑。果然是无知的城里少爷，竟然想拎着24寸大箱子翻山去清水湾。
“哎哎，小辣椒，给挪点地方呗！”白悦只觉得面前一暗，睁开眼，棒球帽站在她面前，眼睛亮亮，似笑非笑。
真倒霉！白悦心里暗道。
